浅谈哈萨克斯坦与俄罗斯关于里海水域划界问题

　　摘　要：哈萨克斯坦不仅与俄罗斯有着长达7 200公里的陆地边界线，而且两国在里海水域也存在着边界划分问题。与相对简单的陆地边界划分相比，里海水域的划界则要复杂和困难得多。该水域的划分不仅是哈俄两国的事情，同时也牵涉到里海沿岸其他三国。里海水域边界的划分问题只有在沿岸国家就其法律地位达成一致意见后才能真正解决。

　　关键词：哈萨克斯坦；俄罗斯；里海

　　中图分类号：D851. 23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8-0961(2010)06-0027-04

　　作者简介：何亮(1983-)，男，湖南常德人，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中亚史研究。

　　里海地处欧亚交通要冲，是欧亚大陆的心脏地带，它南连伊朗、阿富汗，北接俄罗斯，向西经格鲁吉亚、土耳其可抵欧洲，往东穿过哈萨克斯坦和中国可直达东海之滨。里海地区的石油和天然气储量非常丰富，据美国能源部2002年7月的统计，该地区已探明的石油储量为100亿桶，可能的储量还有2 330亿桶；天然气约有170兆立方英尺[1]24。因此，里海周边国家对里海的争夺十分激烈，在此过程中，俄罗斯最终与哈萨克斯坦达成协议。

一、里海划分的历史回顾

　　里海早在古罗马时期的文献中就有记载，不同时期、不同地域对里海的称呼也不尽相同。据有关史料，760—761年里海南部被阿巴斯王朝占领。1510—1722年统治该地的萨法维王朝在里海南部地区居民中大力传播伊斯兰教什叶派教义，以巩固自己的统治。同时，积极发展陆路贸易，同热那亚及其后的英国商人交易。与波斯同样对里海感兴趣的还有俄国。早在880年，罗斯人就占领了里海流域的阿贝斯贡岛。913年，伊戈尔大公集合5万人，以500艘舰船组成的舰队向里海发动了远征。1175年，基辅罗斯再一次远征里海流域。到了13世纪，由于蒙古鞑靼人侵占了里海和伏尔加河下游地区，罗斯军队对于里海地区的征伐被迫中断了三个世纪。

　　到16世纪，随着莫斯科公国的建立并兼并了周边一些公国，力量加强，俄国人又开始谋划重新确立自己在里海和伏尔加河流域的统治地位。1552年伊凡雷帝攻占喀山汗国，1556年吞并了阿斯特拉罕汗国，这为以后对里海地区的争夺打下了基础。罗曼诺夫王朝建立后，俄国将争夺的目标主要集中在西起高加索山脉、东到伊朗的厄尔布尔士山脉间的里海西岸广大地区。

　　18世纪初，里海被看做通往中亚和印度的一条具有战略意义的通道，政治和经济意义也十分重要。1722年11月，彼得大帝签署在阿斯特拉罕建立军港的命令，这一举动奠定了军事入侵里 海的法律基础。1723年，俄国军队占领了波斯的拉什特，波斯战败。根据1723年9月12日的彼得堡条约，俄国得到了杰尔宾特、巴库以及吉梁、马赞达兰和阿斯特拉巴德三省。波斯在事实上承认了俄国海军在里海流域的统治地位[2]65。

　　19世纪初，除俄国外，英国、法国和德国也先后介入了里海的势力争夺。伊朗被迫斡旋于各国之间。1801年，伊朗和英国签订协议。根据协议，在发生武装冲突的情况下，英国将向伊朗提供军事援助。这一协定在很大程度上使伊朗领导层同俄国的关系不断恶化甚至爆发了战争。在遭受 到一系列失败后，伊朗国王在1805年开始要求英国提供协议中规定的援助，但英国趁机提出租用里海所有港口、在布什尔省建堡垒以及割让哈尔克岛等要求。英国想方设法在伊朗北部地区巩固自己的力量，1809年、1812年和1814年伊、英间签署的一系列条约就足以说明这一点。

　　19世纪末，随着阿塞拜疆境内巴库地区大量石油的发现，西方国家开始对里海沿岸地区再次表现出浓厚的兴趣。“1918年8月16日，英军进入巴库。”[2]661920年4月，苏俄红军重新将阿塞拜疆夺回。巴库地区成为苏联领土。出于政治和军事安全方面的考虑，也为了防止西方国家再次插手里海地区，“1921年2月26日，苏俄与伊朗签署了友好合作条约”[2]67。条约宣布废除一切原来由沙皇俄国政府同伊朗政府签订的有损伊朗人民利益的条约、协定和公约，双方同意1881年调解委员会确定的俄伊边界继续有效。苏伊签订的条约被看做确定里海地位的法律基础。在这一条约中，伊朗承认了苏俄对里海地区的控制权，以此换取了在遭受侵略时苏俄给予援助的承诺。

　　1927年10月1日，苏联和伊朗签署了开发里海南岸渔业资源的协议。1931年，苏伊签署了关于在里海附近居住、贸易的公约。公约指出，只有里海沿岸国家的船只可以在里海航行，换言之， 里海不对第三国开放。1935年和1940年，两国签署的贸易与航行条约以及双方就后一条约的照会都继续遵循这一立场。

　　虽有以上一些协议和条约，然而这些条约并未最终确定里海的划分，双方仅仅是在法律上确立了里海对于第三国的封闭性，在所有文件中都没有关于里海水域及海底划分问题的条款。应该指出，作为里海沿岸的两个国家，苏伊双方所签署的条约只是针对第三国尤其是英国的，是为了阻止英国势力进入里海，开发里海及其沿岸地区的石油资源。

二、关于里海水域的争端

　　苏联解体以后，里海沿岸国家由原来的苏联 和伊朗两国变成了俄罗斯、伊朗、哈萨克斯坦、土库曼斯坦、阿塞拜疆等五个国家，因而苏伊两国于1921—1940年间所签署的有关里海的一切条约不再具有法律效力。在一段时期内，里海成为国际法的一个“真空地带”[3]，其法律地位一直不明朗，而周边各国已经在自己管辖的范围内开发石油。阿塞拜疆、哈萨克斯坦、土库曼斯坦等国家已经开始开发里海区域的油气资源。1994年9月，阿塞拜疆与西方公司签订了开发阿吉利、古涅石里和七拉格等三个油田的合同，而俄罗斯外交部发表专门声明不承认该合同[4]5。随着石油经济的发展，明确里海的法律地位和归属等问题紧迫 起来。

　　里海原来与黑海、地中海相连，因地壳运动，高加索山脉隆起，最终与黑海分离成为目前的状况。里海之争的首要问题是确定里海是海还是湖。根据国际法，如果里海是湖，它将属于沿岸各国，任何一国的开采都应征得其他国家的同意，或者由湖沿岸各国共同协商才能进行；如果里海被确认是海，那么必须按《海洋法公约》的规定划分。《海洋法公约》的基本出发点是：由相关国家对它们之间的水体依照一定的原则和方法进行划分，以确定各自的主权和利益范围。根据1982年《联合国海洋法公约》，沿海国家能够拥有12海里领海和200海里专属经济区的权利[5]。这样，里海将被划分成五部分，沿海五国均有权得到自己的一份。

　　如果按照《海洋法公约》划分，蕴藏着里海石油储量85%的海岸和海域将归属于土库曼斯坦和阿塞拜疆，而归属于俄罗斯和伊朗的里海地区或水域的油气资源较少。因此，美国及西方盟国支持里海是国际海域而不是湖的观点，这样，西方各大石油公司可以与这两个小国交涉而获得更大利益。而俄罗斯和伊朗却支持里海是湖的观点。

　　俄罗斯和伊朗以“里海无连接另一个海或洋的出口”为依据，把里海看做湖。在1980年版的《苏联百科词典》中，俄罗斯将里海释为“内陆大湖，濒临苏联和伊朗”。俄罗斯认为，里海的开发权，不属于沿岸哪一个国家所有，里海应由沿岸国家在平等协商的基础上(成立统一机构)共同开发。俄罗斯坚持认为，以任何形式分割里海都是不必要的。俄的出发点是，“必须保持1921年和1940年的苏维埃—伊朗条约、濒里海国家的自由通航和自由捕捞(10海里海岸区除外)。至于海底的矿物资源则通过五国的股份公司进行勘探和开发，不必分割里海及其海底”[4]6。因此，俄罗斯应该在航运、渔业、资源开发等方面与其他四国享有同等的权利，并且可以共同参与开发。在共同开发中，获利最大的一定是实力最强者。

　　俄罗斯的观点遭到哈萨克斯坦、阿塞拜疆两国的强烈反对。哈萨克斯坦与阿塞拜疆的态度坚决，认为里海是海，海洋法国际公约中的“领海”、“大陆架”、“经济专属区”等概念适用于里海沿岸国家。哈萨克斯坦主张以联合国确定的《海洋法》来划分沿岸国际“领海”线，其余部分亦可按照联合国《海洋公约》，分割为沿岸国家的专属经济区。哈萨克斯坦一直坚持依海岸线的长短按国家划分里海，即海岸线越长，划归该国的部分就越大。

　　土库曼斯坦的立场摇摆不定，最初支持俄、伊的立场，因为石油不光要开采，开采后还要输送，因此在石油输送上在土库曼斯坦的现实选择中，不排除对俄罗斯和伊朗的依赖。何况，作为一个小国，各自开发里海油田是要承担较大风险的。但是，土库曼斯坦后来改变了立场，开始倾向于阿、哈的主张。

　　1996年4月，俄罗斯总统叶利钦访问哈萨克斯坦，哈萨克斯坦在坚持分割里海的立场下，开始转变为只分割里海海底，对水体实行沿岸国家共享。于是，俄哈两国签署了《关于在利用里海方面合作的联合声明》，在声明中，明确了划分海底、不划分水面的立场。而如何划分又成为焦点。哈萨克斯坦认为海底应按中心线划分，提出了80海里的领海权，各国在专属经济区内有特殊权利。特别是在开发资源问题上，哈萨克斯坦主张石油和其他矿产资源的开采要有明确的界线。而里海的表水应该共有，根据限额和特许对船舶和捕鱼业开放。哈萨克斯坦以中心线划分的观点得到阿塞拜疆的拥护。

　　1996年9月16日，哈萨克斯坦总统纳扎尔巴耶夫在访问巴库期间，与阿塞拜疆总统阿里耶夫发表了关于里海局势的共同宣言，宣称必须把里海划分给沿岸各个国家作为领土并给予每个濒里海国家开发其矿物和生物资源的权利。

　　1996年11月，里海沿岸五国在阿什哈巴德召开了外长会议。会上，俄罗斯作出了某种程度 的让步，提出的方案是：“在海岸线以外45海里以内，各国对各自海域海底的矿物资源拥有排他性的主权，在此区域以外的海域，对烃资源由五国共同组建的股份公司联合开发”[6]。但是，这一观点遭到哈萨克斯坦和阿塞拜疆的断然否定，两国外长拒绝签署协议。在此形势下，俄罗斯再次改变立场，提出“海底划分，水面共享”的原则。伊朗对里海的划分原则是把里海平均分成5份，每个国家分得1/5[4]5。这种划分方式是把里海的中心线与各国家的边境线连起来划分。

　　1997年秋，俄罗斯在未与哈萨克斯坦协商的 情况下，开始对哈萨克斯坦北部里海水域的一系列油田(包括库尔曼卡吉油田)开发进行招标。该招标是封闭式的，被邀请参加招标的全是俄罗斯的石油公司。对此，哈萨克斯坦方面宣布这次招标粗暴地破坏了其国家主权。哈方的外交抗议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该招标的评标工作[4]6。

　　1998年4月，俄罗斯和哈萨克斯坦两国总统宣布就划分里海海底及利用其资源方面达成共识。1998年7月，俄罗斯和哈萨克斯坦签署协议，根据两国之间的中央线划分了里海的北部海床，保留水面为共有。2001年1月，当俄罗斯的里海舰队在巴库附近演习时，俄罗斯总统普京和 阿塞拜疆总统阿里耶夫发表联合公报，同意划分里海海床，但保留整个水面的航行自由权。俄罗斯和哈萨克斯坦、阿塞拜疆的立场渐趋一致，它们开始根据“共享水体，划分海底”的原则，运用经过修改的中央线来划分里海[1]25。

　　最终，里海被按海岸线划分，五国所占里海面积分别为：哈萨克斯坦11·3万平方公里(29% )、阿塞拜疆8万平方公里(21% )、土库曼斯坦7·8万平方公里(17% )、俄罗斯6·4万平方公里(19% )、伊朗4·4万平方公里(14% )[7]。

　　在里海划分中，哈萨克斯坦认为海底是陆地的地质延伸，海底区域的大小取决于海岸线的长 度，海底边界就是陆地边界。在里海沿岸国家中，哈萨克斯坦拥有里海的海岸线最长，达两千多公里。因此，哈萨克斯坦在里海划分中获得的比例最大。

　　2002年5月13日，俄、哈签署了划分里海北部油气资源的双边协议，作为1998年两国划分海底边界协议的补充。2002年11月底，哈总统纳扎尔巴耶夫批准了哈萨克斯坦与俄罗斯划分里海北部海底的协定。2003年4月，俄联邦总统普京也批准了该协定。这样，两国在里海边界水底划分上有了一个明确的协定。

三、俄哈达成一致意见的原因

　　其一，在苏联解体后初期，面对美国等西方国家在里海地区的渗透，俄罗斯采取了不急于解决 里海法律地位问题的策略，以推迟里海资源的开发，然而在实践中俄罗斯并没有取得预期效果，反而在里海地缘政治的争夺中一步步丧失阵地，促使俄罗斯不得不改而奉行在积极推动里海能源开发的过程中寻求维护原有控制力的新策略。

　　其二，长期以来，俄罗斯一直担心阿塞拜疆、哈萨克斯坦和土库曼斯坦占有过多的里海石油产地。但是，当俄罗斯石油公司在俄罗斯所拥有的里海海域发现油田之后，俄罗斯就改变了以往坚持共同开发的主张，开始持沿海各国单方面开发的立场。这一立场与富有里海海底石油的哈萨克斯坦的立场一致起来。

　　其三，西方石油大公司的插足，使俄罗斯不得不改变立场。哈、阿、土三国要求对里海进行划分和能源开发的呼声高涨，这些国家由于经济实力不够，纷纷与西方石油公司签订大规模开发合同，对俄罗斯的利益构成了极大威胁。特别是美国，不仅通过与里海沿岸国家合作争取里海石油开采权(数家美国大公司已经取得较大成果)，而且美国还极力主张修建不经过俄罗斯的石油输出线路，即美国提议的从土耳其出海的西线方案。在这种形势下，俄罗斯为了拉拢里海沿岸国家，只好调整策略。普京上台以后，为了增强独联体的聚合力，调整了对中亚的政策，将中亚国家视为俄 外交的“绝对优先发展方向”。俄罗斯“海底划分，水面共享”方案的提出，基本上是考虑了哈萨克斯坦、土库曼斯坦和阿塞拜疆三个独联体国家的利益。

　　其四，为防止里海问题成为威胁俄南翼安全与稳定的新的火药桶，为了南部地区的安全，俄罗斯仿照欧佩克，希望在里海北岸地带建立区域经济合作区或能源合作组织。假若俄罗斯能够建立一个石油输出国组织，左右世界能源市场的能力就会极大地增强。

　　从哈萨克斯坦方面来看，第一，哈萨克斯坦在独立后便确立了跻身世界能源大国行列的经济战略。哈领导人把发展本国经济、改善人民生活、保 障国家独立和安全寄希望于石油天然气工业，而目前哈萨克斯坦正在开发的大部分油田也已过了开采高峰期。陆上石油储量的迅速耗尽，使开发里海大陆架的新油田成为哈萨克斯坦石油战略的重要方向。而为了实现里海油气资源的尽早开发，哈萨克斯坦首先必须和邻国解决里海法律地位问题。由于哈俄两国共同拥有里海北部的能源储藏，因此这一地区的能源开采首先便涉及双方对里海边界的划分问题。

　　第二，哈萨克斯坦外交政策的优先方向是与俄罗斯的关系。哈俄两国在很多方面都有共同利益。与俄罗斯巩固共同的经济、防御、人文信息空 间是哈萨克斯坦对外政治活动的战略方向。在哈萨克斯坦生活的俄罗斯人也是哈俄两国在处理相互关系之时必须考虑的重要因素。同时，哈萨克斯坦也离不开俄罗斯的市场，因为俄罗斯是哈萨克斯坦对外贸易的桥梁。

　　因此，在里海划分问题上，俄罗斯不会不顾及哈萨克斯坦的利益，而哈萨克斯坦也基本保持了与俄罗斯在里海划分问题上的相近立场。这些是导致哈、俄两国在里海问题上达成共识的主要原因。

　　参考文献：

　　[1]刘华.中亚里海地区能源争夺新态势[J].俄罗斯中亚东欧市场，2003，(10).

　　[2]鲁斯塔姆·马麦多夫.有关里海国际法地位的历史[J].兰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1，(4).

　　[3]卜庆华.里海：围绕“黑金”的角逐[ J].地图，2005，(6).

　　[4]冯连勇，徐梅.里海划分问题综述[J].石油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1，(3).

　　[5]李令华.里海的法律地位与海域划界[J].国外海洋开发与管理，2006，(2)： 19.

　　[6]冯连勇.里海划分问题综述之二[N].中国石油报，2001-09-30.

　　[7]孙昌洪.十年纷争终于迈出合作第一步　五国元首聚会“分”里海[N].文汇报，2002-04-25.

　　[责任编辑：张　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