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利钦遗产

　　盘点叶利钦时代留下的各种遗产，会发现要给他打个分也不是件易事

　　-关贵海

　　叶利钦曾经的政治伙伴和政治对手、世界各国的政要们都在用惋惜的口吻追忆他的一生。有人说他是好人，有人说他是条汉子，也有人说他犯过严重的错误，但总的说来是说好话的多，提出批评的少。

　　虽说死者为大，但到底该如何全面、客观地评价俄罗斯第一任总统叶利钦的功过，如何对待他所留下的历史遗产，是我们因他离世而黯然神伤的同时所必须面对的问题。

　　给苏联致命一击

　　叶利钦留给20世纪历史的最深烙印，是他在苏共垮台和苏联解体进程中所扮演的独特角色。在这个过程中，他和苏共中央总书记戈尔巴乔夫是特殊的一对搭档，尽管他们之间已视同陌路。

　　戈尔巴乔夫在1985年出任苏共中央总书记以后，为了推行改革的政策，在全国范围物色人才。于是时任苏联共产党斯维尔德洛夫斯克第一书记的叶利钦被选中并调往莫斯科，担任苏共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莫斯科市委第一书记。然而，戈尔巴乔夫和叶利钦在苏联改革速度和方式等方面产生了很深的矛盾。当叶利钦在1987年的苏共中央全会上公开抨击戈尔巴乔夫及其滞后的改革之后，戈尔巴乔夫接受了叶利钦的辞呈，但没有把他送回原籍。在过去的政治环境中，这几乎就意味着叶利钦政治生命的结束。

　　可是，叶利钦在戈尔巴乔夫用来对付党内保守派而重提“一切权力归苏维埃”的口号声中卷土重来，1989年，他在苏联人民代表大会和最高苏维埃获得了席位。因为与戈尔巴乔夫所谓的中派立场有重大分歧，1990年他退出了苏联共产党，并凭借当时民众对他的支持，于1991年6月赢得了俄罗斯第一次直接、普遍的总统选举。俄罗斯取得事实上的独立。

　　苏联领导层中的强硬派曾试图阻止去苏联化趋势的进一步强化，于8月份发动了一次失败的政变。叶利钦借机把戈尔巴乔夫及莫斯科的局势和资源完全控制在了自己手中。

　　在禁止了苏共的活动并且没收了苏共的财产之后，叶利钦又给了垂死的苏联致命一击。1991年12月，他和乌克兰以及白俄罗斯的领导宣布成立独立国家联合体，苏联解体。

　　曾经与叶利钦联袂竞选并担任俄罗斯副总统、后来又成为叶利钦政治对手的亚·鲁茨科伊认为，叶利钦作为一个为人们带来自由，将俄罗斯变成自由独立之国的人，当为世人所铭记。

　　但是我们今天到底应该记住苏联解体的悲哀呢，还是记住埋葬了苏联的历史人物呢？戈尔巴乔夫甚至也在和稀泥，他在给叶利钦妻子的信中说，尽管我们两个之间有分歧，但我们都希望俄罗斯变好。

　　那有谁希望过苏联变糟呢?

　　普京是个好选择

　　尽管因为把俄罗斯引向了民主体制和市场经济，使俄罗斯与西方国家形成了良好的互动关系，叶利钦在西方世界曾备受赞赏，但在许多俄罗斯人记忆中浮现的主要还j 他执政期间俄罗斯经济迅速衰落、国际地位每况愈下的惨象。

　　由于极力推行自由市场经济转型政策，叶利钦容忍了或者说放纵了新生金融工业寡头们对国家工业和资源的鲸吞和掠夺，使苏联末期已经出现的社会贫富差距进一步加大，社会矛盾急剧尖锐化，各种冲突频仍，如人口急剧减少的危机、股票投机风波、卢布狂贬风暴、两次车臣战争、无数人质事件。

　　由于叶利钦信奉联邦制，使俄罗斯中央政权在地方政权面前表现得前所未有的软弱，国家面临进一步瓦解的威胁。根据他主持制定的宪法，所有俄罗斯联邦主体的行政长官必须通过直接选举产生，必须有自己的法律，哪怕与联邦法律抵触；地方长官兼任议会上院议员，具有司法豁免权，对抗中央更是有恃无恐。

　　最让俄罗斯既心痛又尴尬的是叶利钦的疾病。出国访问时跌倒、国内竞选时心脏病发作、会见外宾时语无伦次等现象非常有损俄罗斯人的尊严和国际形象。

　　恐怕俄罗斯人最想感谢叶利钦的是他选择了普京。普京在保全了叶利钦的面子、票子、车子和房子之后，相继纠正了前任的若干做法。如：设立联邦区监督地方政权、改组上院，解除诸侯们的议员资格、恢复对新闻媒体和国家战略资源的控制等。普京年轻，精力旺盛、不贪杯、不动声色的风格，与叶利钦反差很大。普京在帮助俄罗斯人找回叶利钦丢失掉的尊严。

　　重建中俄友谊

　　如果说从俄罗斯内政的角度我们可对叶利钦的作用圈圈点点的话，那么，在中俄关系的发展方面，不能不给他足够的加分。正如胡锦涛在唁电中所说，叶利钦是中国人民的亲密朋友，叶利钦为中俄友好事业发展作出的突出贡献将永远载入中俄友好的史册。

　　在他担任俄罗斯总统期间，尽管两国之间在意识形态、社会制度、转型模式等方面存在着相当大的差别，尽管俄罗斯国内有不少政治势力敌视中国的政治制度、蓄意散布“中国威胁论”，中俄却顺利实现了两国关系的平稳过渡，并在叶利钦总统的亲自推动下，先后建立了建设性伙伴关系(1994)、战略协作伙伴关系(1996)，使双方的政治互信大大增强，各领域的交流合作快速发展，使中俄传统友谊焕发出新的生机和活力。

　　叶利钦在中俄共同解决历史遗留的边界问题、完成东部边界勘界立标等方面一直坚持建设性立场，立足友好，着眼长远，有效地遏制了俄罗斯远东地区某些政治势力敌视中国、破坏勘界工作的倾向。

　　叶利钦对中俄经贸关系发展十分关切，并与中国领导人一道提出了提升两国经贸合作水平的远景目标与具体实现步骤，其中包括率先提出修建通往大庆的石油管道、连通远东铁路的新枢纽——跨黑龙江的黑河大桥等。

　　叶利钦在中俄关系上最深远的影响恐怕是在客观上承认了中国的世界大国地位，开始以平等、合作的姿态与中国打交道，因此，我们把苏联解体以后的中俄关系称为历史上最好的。

　　常人叶利钦

　　叶利钦是历史人物，但也是一个正常人。首先他是一个矛盾的人物：在苏联时期，他因为承诺打击腐败而迅速获得了民众普遍的支持和爱戴，让他顺利地登上了俄罗斯最高领导人的位置。同时他又因为朝令夕改、贪杯失言、病弱不堪而屡遭世人指摘。

　　其次他是一个意气用事的人物。1999年春天，他在俄罗斯外交部长都不知情的情况下，派遣俄罗斯军队抢先于北约维和部队进入科索沃，以表明美国和北约不能无视俄罗斯的利益和存在。

　　再次，叶利钦是一个敢作敢为、拿得起放得下的人。1996年初，叶利钦的支持率已经下降到2%的历史最低点时，人们都认为他不会再参加竞选，结果他不仅参加，而且胜出取得连任。2000年的新年前，俄罗斯人像以往一样等待着叶利钦发表演说，但是他辞职了，此前却没有一点迹象表明他打算在2000年春天完成第二个总统任期之前辞职，相反人们都在谈论他在留恋高位而给自己继续把持总统权位寻求理由。他让俄罗斯和世界都着实吃了一惊。但这就是叶利钦，既平常又与众不同。

　　盘点过叶利钦时代留下的各种遗产，会发现要给他打个分也不是件易事。有俄罗斯人说叶利钦功过参半、功略大于过。这样讲似乎倒也不太失公允。

　　(作者系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副院长、中国中俄关系史研究会副秘书长、莫斯科国际关系学院政治学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