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国际关系》专家论坛”系列学术研讨会之十一

中亚局势分析与展望

　　[编者按] 作为欧亚大陆的心脏地带，中亚在世界地缘政治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9.11”后随大国力量的积极介入，中亚的地位可谓进一步凸显。从2005年开始，中亚各国将分别进入以议会选举、总统选举为标志的政治更迭期。由于地区内极端主义、恐怖主义、分裂主义活动猖撅；各国经济发展尚未进入良性状态；格鲁吉亚、乌克兰历次“革命”对中亚反对派又具某种示范、鼓舞效应；加之大国在中亚错综复杂的关系，使得中亚局势充满了诸多变数。为了对中亚局势走向有一个较准确的把握，“《现代国际关系》专家论坛”与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欧亚室合作，于2005年元月19日以“中亚局势分析与展望”为主题，在万寿山庄举行为时一天的研讨会。来自京、沪、兰、宁的学者、专家本着求真求实的精神，从多个角度对中亚局势进行了认真、深入的讨论。现将与会代表的发言整理发表，期望有助于您对相关问题的思考，进而推动中亚问题研究的步步深化。

美俄竞争：折射中亚形势的晴雨表

石泽

　　当前中亚形势正处在深刻变化之中。美国和俄罗斯这两个对地区事务具有主导性影响的大国，其相互关系的走势及影响力的消长始终是折射中亚形势的晴雨表。近期以来随着国际战略形势的演变，在中亚地区美俄关系的态势也出现了引人瞩目的变化。与“9·11事件”后美俄携手联合反恐的蜜月期相比，近年来美俄关系的常态——竞争的一面再次凸现。具体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美俄均在整合军事力量，强化在该地区的军事存在。中亚地处欧亚腹地，这里既是美战略扩张前沿，也是俄实施战略防御的要冲。对双方而言，只有在军事上占得先机，才能把控这一战略要地。美军事力量已逐渐在中亚扎根，继在吉尔吉斯、乌兹别克开设军事基地后，美近来已在这两个国家加紧扩建、改建机场，续签租用合同；美还利用经援和军援来诱使塔吉克终止同俄的边防合作，并且在俄驻塔军事基地问题上作梗；美的军事触角已在向里海地区延伸。俄对美军事渗透心知肚明，针锋相对地采取了反制措施。俄虽在全球范围内实行战略收缩，却首次在吉尔吉斯开设军事基地；近期又同塔在一揽子协定的框架内解决了拖延已久的驻塔军事基地问题，俄在塔具有战略意义的“天窗”雷达站问题也已得到圆满的解决；在多边领域积极强化以集体 安全条约组织为依托的安全机制，加强同中亚国家的军事演练并在军购方面采取优惠措施。美俄两国与中亚国家间的军事交流和人员培训的范围和规模均在扩大。

　　第二，美俄两国围绕中亚国家政治社会转型问题的争斗趋于公开化。目前，包括中亚国家在内的独联体国家发展模式选择问题已成为美俄关系的突出问题。俄往往是现政权的支持者，美则鼎力支持其反对派，双方立场对立。美在军事上楔人中亚后，主要政策目标是加速改造中亚国家，为其长期控制该地区奠定社会政治基础。美要员公开宣称，已调整对中亚政策目标的排序，将反恐和防扩散、能源问 题后置，而把推行民主化进程置于首位。目前中亚国家已陆续进入权力更替时期，这为美全面介人中亚国家内部事务提供了契机。美在格鲁吉亚得手后，最近又在大肆宣扬乌克兰效应，目标对准中亚国家，如法炮制在格和乌的作法，操纵媒体、培植反对派，支持一些具有西方背景的非政府组织在所谓人权和民主等问题上向当局施压。俄则利用中亚各国现政权对美干涉其内政尤其是介人选举进程的不满，重新整合资源，妥善处理与中亚各国的遗留问题，以加强与中亚各国的历史联系。针对美在意识形态和价值观方面的攻势，俄已在重视运用文化、语 言、宗教、历史等向心力条件深化同中亚国家的往来。随着国内经济状况的好转，俄更多地利用经济杠杆来调整和加强与中亚各国的关系，以迎合中亚国家同俄扩大经贸合作的愿望。

　　第三，能源领域是俄美争夺的重头戏。中亚国家拥有丰富的能源储藏，这是美看中中亚国家的战略价值所在。能源是美最先介人中亚的领域之一。美俄已经为控制该地区的油、气命脉角斗了十多年。美公司在中亚能源开发、油气输送方面已投人数百亿的巨资，掌控了区内75%的新开发和待开发的油气区块。为了最大限度地摆脱历史形成的俄对油气管线的控制，美孤注一掷地推动绕过俄境的巴库—杰伊汉管线工程上马。俄作为独联体能源领域的掌门人，面对美对其传统利益的蚕食，更加重视借助自己占优势的能源杠杆来聚合中亚国家。从2002年开始，俄仅在不到两年的时间内，利用能源合作这一块敲门砖，叩响了几乎所有中亚国家的大门。它先是与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土库曼斯坦达成“四国天然气联盟”协议，而后同哈签署长达15年的经俄管线输油的协定。2003年俄在同中亚天然气大国土库曼签署了为期25年的供气协议后，又相继同乌兹别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就发展在天然气领域的战略合作签订了类似的协定。目前，俄哈已开始联手开采位于两国交界处的油田。

　　显而易见，尽管美俄矛盾在反恐旗帜下一度被遮盖起来，但俄与美及西方的较量和争斗丝毫没有减弱。双方战略利益的对立和冲突始终存在。面对美的全方位挤压，俄罗斯在战略上虽居于守势，但并非一味退守，而是有进有退，在被动中力争主动，尽力扩大战略活动空间，并有所斩获。展望未来，美俄关系在中亚地区的总体态势仍将是双方互有短长，各有攻守。美资金雄厚、技术领先，但远离中亚，在历史、文化上与中亚差异大。美不认同中亚政体，强行改造，与中亚国家在政治理念上分歧明显。俄拥有地缘、人文、传统优势，掌握能源出口，但经济实力远不及美。俄无力赶走美，美也无法取代俄，双方只能在竞争中共处。应当看到，美俄在中亚的竞争共处也是双方利益的需要。俄在反恐、资金、技术、市场诸方面需要美的帮助，而美在打恐、防扩散、解决地区问题上亦离不开与俄的合作。然而，美俄竞争共处也有其不确定性。首先，美俄在共处中地位并不均等，美在战略上居强，俄虽有强项但总体上处于弱势，双方相互制约是有限的美单边主义的发展，有可能对现有的双边关系框架构成挑战。其次，美俄在一系列涉及战略利益的问题上明显对立，排挤与反排挤、渗透与反渗透的争斗在美俄关系中将长期存在。美俄合作是虚，竞争才是其关系的实质。第三，美俄关系将面临着中亚内部问题的挑战。一方面中亚国家奉行的多元平衡外交对美俄形成牵制，它们不愿意看到在本地区任何一个大国坐大而致自己沦为附庸；另一方面，中亚各国处在变化中，每个国家的变故和动荡以及这些国家外交政策的取向和变化，都会不可避免地波及到美俄竞争共处这种脆弱的平衡。

　　(作者为中国国际问题研究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