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2016年6月中俄两国元首共同提出建立欧亚伙伴关系的倡议，包括可能吸纳欧亚经济联盟、上海合作组织和东盟成员国加入，自此欧亚伙伴关系成为中俄合作新议题。构建欧亚伙伴关系，不仅关乎中俄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和“一带一盟”对接合作的发展，而且涉及欧亚大陆的区域化前景和战略形势。本文分析了俄罗斯提出欧亚伙伴关系倡议的背景，论述了俄方倡议的主要内容及其实施可能对中国产生的影响，提出了中俄两国在这个新领域进行合作的原则思路。

　　［关键词］欧亚伙伴关系；中俄合作；中俄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一带一盟”对接合作

　　［基金项目］中国社会科学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创新工程项目

　　［作者简介］柳丰华，中国社会科学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俄罗斯外交研究室主任，研究员。（北京100007）

　　2016年6月中俄两国元首在北京发表联合声明，共同提出建立欧亚全面伙伴关系的倡议，包括可能吸纳欧亚经济联盟、上海合作组织和东盟成员国加入。［1］同年11月中俄两国总理在圣彼得堡举行第二十一次定期会晤时，责成两国专家共同就构建欧亚伙伴关系问题开展可行性研究。［2］由于中俄两国倡议构建的欧亚伙伴关系涉及欧亚大陆区域化，因此这个概念一经提出，立即引起国际社会的普遍关注。本文旨在分析俄罗斯提出欧亚伙伴关系的背景、主要内容及其对中国的影响，探讨中俄两国在这个新领域进行合作的原则思路，以期为这一问题研究做出贡献。

　　一、俄罗斯提出欧亚伙伴关系的背景 

　　欧亚伙伴关系倡议是俄罗斯首先提出的，是在此前俄学术界提出的欧亚经济伙伴关系和“大欧亚伙伴关系”等概念的基础上形成的。乌克兰危机发生后，俄罗斯陷入外交困境，因此俄学术界和智库加强外交对策研究，提出一系列新思想和新举措，其中尤其以外交与国防政策委员会、“瓦尔代”国际辩论俱乐部、国立高等经济学校等机构和卡拉加诺夫等学者提出的“大欧亚（地区）”、“大欧亚共同体”、“大欧亚全面伙伴关系”等思想较为引人注目。这些思想逐渐为俄罗斯决策层所采纳，变成国家外交政策的重要组成部分。 2015年12月普京总统在国情咨文中提出，俄罗斯与欧亚经济联盟其他成员国一道，同上海合作组织和东盟成员国就建立经济伙伴关系问题进行磋商。［3］2016年 6月 17日在圣彼得堡国际经济论坛会议上普京又提出建立 “大欧亚伙伴关系 ”，其对象国包括欧亚经济联盟成员国和中国、印度、巴基斯坦、伊朗。［4］一周之后，普京访华，中俄两国元首共同提出建立欧亚全面伙伴关系的倡议。俄罗斯提出欧亚伙伴关系倡议，主要基于应对以下国际国内形势的考虑：

　　第一，被迫将外交重点和区域化取向转向东方，以应对乌克兰危机后俄罗斯与西方对抗的长期化。长期以来，俄罗斯虽然宣称奉行东、西方兼顾的“双头鹰”外交政策，但是由于在对外经济与安全关系、文明和宗教等方面与欧洲形成密切的联系，实际上将外交重心放在西方。俄罗斯与欧盟达成建立“四大（经济、内部安全、对外安全、人文）共同空间”的共识之后，其追求数十年的“大欧洲”梦想似乎不再遥不可及。然而乌克兰危机发生后，俄罗斯与西方关系由务实合作骤然转入政治经济对抗，俄不得不实行“转向东方”政策，加强与亚太国家的经济政治合作。同时，俄罗斯用从上海到明斯克的“大欧亚”构想，取代从里斯本到海参崴的“大欧洲”梦想，［5］换言之，将区域化的发展方向从欧盟转向欧亚区域。

　　第二，应对美国主导的《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和《跨大西洋贸易投资伙伴关系协定》的重大挑战。在《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签署前一周，即2015 年9 月28 日，普京总统在联合国第70 届大会上发言时指出，一些国家正在组建排他性区域经济集团，可能是想把俄罗斯置于“游戏规则”已然改写并且只对少数“被选者”有利的既成事实面前，同时将导致世界贸易体系失衡甚至全球经济空间分裂。［6］这两大封闭性区域贸易集团一旦建立，将使俄罗斯商品出口在欧盟和东南亚等重要市场面临严重的关税和非关税壁垒，还会弱化俄与这些经济体的资本和技术合作。俄罗斯还担心“美国通过签订《跨大西洋贸易投资伙伴关系协定》，将欧洲锁定在自己的轨道上，不许它接近（俄主导的）欧亚空间”。［7］作为回应，俄罗斯期望同上海合作组织和东盟成员国建立欧亚伙伴关系，发展区域合作，以促进俄参与全球经济合作及其“游戏规则”制订。

　　第三，对冲中国在独联体地区进行的“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以维护俄罗斯在该地区的主导地位。俄罗斯一直认为独联体地区是其“后院”，排斥其他国际力量在这一地区扩大影响。中国与哈萨克斯坦、白俄罗斯等国签署建设“一带一路”合作协议，中哈两国签订产能合作协议等举措，促进了中国与这些国家双边贸易、投资、基础设施合作的快速发展，使俄罗斯与独联体国家不断减弱的经贸联系相形见绌。尽管俄罗斯认为中国现在没有将经济影响转化为政治影响的意图，但是它不无忧心地注意到，中国在中亚的经济存在客观上产生了这样的后果：通过欧亚经济联盟平台与俄实现重新一体化不再被中亚各国视为国家发展的唯一道路。［8］因此，俄罗斯力图与中国建立这样一种关系模式，既要防止与中国在包括中亚国家的独联体地区进行竞争，又要使俄能从参与“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中获取利益，以保持它在独联体地区的影响。［9］俄罗斯同意与中国进行“丝绸之路经济带”与欧亚经济联盟对接合作（以下简称“一带一盟”对接合作），继而提出建立欧亚伙伴关系，都有这种考虑。［10］

　　第四，为完成俄罗斯国内发展任务创造机遇。2015 年以来，俄罗斯面临的紧迫的国内任务主要包括：顺利举行2016 年俄国家杜马选举，确保执政的“统一俄罗斯”党赢得选举，并为2018 年俄总统选举创造良好的条件；实施经济社会稳定发展措施计划，扭转俄经济衰退态势；加快俄西伯利亚和远东地区开发，为国家经济振兴提供新的战略支撑，等等。其中，最重要的是实现经济增长，提高国民生活水平。为此，俄罗斯在调整经济结构，实施进口替代的同时，积极拓展对外经济联系，并提出建立欧亚伙伴关系倡议，期望扩大与亚太国家的经贸合作，为俄经济复苏和东部地区发展注入动力。2016 年9 月“统一俄罗斯”党赢得俄国家杜马绝对多数席位，表明俄罗斯民众总体上支持该党的政策主张，肯定普京政府的治国理政业绩。尽管如此，选民在选举中表现出来的对俄经济衰退、居民生活水平下降、贫困率增加等问题的不满，也引起了普京政府的重视。不言而喻，俄罗斯将继续通过开展“一带一盟”对接合作，构建欧亚伙伴关系等途径，为其经济社会发展寻求外来助力。

　　二、俄罗斯所倡议的欧亚伙伴关系的主要内容 

　　迄今，俄罗斯尚未形成内容明确的欧亚伙伴关系计划。根据俄罗斯领导人有关讲话以及俄学术界和智库的相关研究资料，笔者将俄方欧亚伙伴关系计划的主要内容归纳如下：

　　（一）经贸 

　　推行多种层次、多种水平的齐头并进的贸易自由化。普京总统认为，俄罗斯将根据各国经济对合作的不同准备程度，分别签署一系列双边和多边层面的，合作深度、速度、水平和市场开放程度不同的贸易协定，就某些领域的合作项目达成一致，为共同协调发展奠定基础。［13］这种一体化网络，包括自由贸易区协定在内的多、双边协议体系，可以成为大欧亚伙伴关系建立的基础。［14］欧亚经济联盟的欧亚经济委员会贸易部长尼基希娜指出：欧亚经济联盟与越南自由贸易协定包括货物与服务贸易、投资和人员流动等领域，①这种自贸区模式可以推广到一些国家；欧亚经济联盟与中国经贸合作伙伴协定主要涉及非关税措施和简化贸易程序领域，短期内该联盟不会与中国、上海合作组织建立自贸区；对于那些俄罗斯尚未考虑好是否签订自由贸易协定，全部还是部分涉及货物和服务贸易、投资领域的国家或国际组织，俄将在充分研究之后再与相关国家及国际组织谈判。［15］

　　制定区域贸易投资规则，主要涉及货物和服务贸易、投资等。从目前所看到的俄罗斯官方人士的表态看，俄倾向于在欧亚伙伴关系框架下推行以世界贸易组织规则为基础的“游戏规则”。舒瓦洛夫副总理表示，欧亚伙伴关系将遵循世界贸易组织所推行的基本原则，并且不会取代该组织。［16］这种规则符合俄罗斯维护以世界贸易组织为基础的多边贸易体系的政策。［17］

　　以欧亚经济联盟为欧亚伙伴关系的机制基础。普京总统认为，先由中国与欧亚经济联盟签订经贸合作协定，这种以“5+1 模式”建立的中国与欧亚经济联盟的伙伴关系将构成欧亚全面伙伴关系的基础。［18］欧亚经济联盟还将与印度、巴基斯坦、伊朗等国家以及东盟等国际组织建立伙伴关系。俄罗斯智库重视发挥上海合作组织深化成员国间合作的作用，认为它是欧亚大陆最重要的国际合作机制。［19］“一带一盟”对接合作也是俄罗斯学者所认同的欧亚伙伴关系的组成部分之一。

　　（二）交通基础设施 

　　建立统一的欧亚地区交通基础设施。利用中国资金改造俄罗斯西伯利亚大铁路，提高其运输能力和效率，保持它作为跨欧亚运输主要通道的地位。在“丝绸之路经济带”三个陆上交通线路，即北线、中线和南线中，使途经俄罗斯的北线成为连接中国—欧亚—欧洲的主要交通走廊。促进欧亚经济联盟成员国间的交通基础设施建设，以推动该联盟经济一体化进程。发展俄罗斯西伯利亚、中亚国家和中国西部地区之间的交通联系，在此基础上开展经贸合作，打造共同发展的“欧亚中部地区”。实施连接俄罗斯、里海沿岸国家和伊朗的“北—南”交通走廊项目，加强欧亚地区纵向交通联系和沿线地区经济发展。吸引中国及其他亚太国家投资，建设稳定通航的“北方航道”。［20］通过在欧亚大陆发展东西向为主，南北向为辅的交通线路，将沿线各地区纳入区域生产和销售链，从而促进各国经济增长。

　　（三）能源 

　　建设和完善可靠的油气管道系统，由俄罗斯向欧亚大陆伙伴国提供安全、可靠的能源。普京总统表示，俄罗斯支持建立“亚洲能源环”，以保障亚洲国家的油气和电力供应，并将为此提供必要的政治支持。［21］扩大与伙伴国在联合开发油气田、炼油化工方面的合作，形成油气上、下游一体化合作格局。俄罗斯在设计和建造核电站方面拥有优势，愿意为伙伴国建设安全、高效的核电站。发展电力合作，俄罗斯能够为亚太国家提供具有竞争力的电价，并且保持价格长期不变。［21］

　　（四）安全 

　　如果说在前面三个领域构建伙伴关系得到俄罗斯官方、学术界和智库一致的支持，那么把安全合作纳入欧亚伙伴关系还只是俄学术界和智库的主张，俄官方人士由于这一问题的敏感性而不置评论。在前者看来，中国、俄罗斯、中亚国家和伊朗都面临共同的内、外挑战，其中包括宗教极端主义、生态威胁、毒品走私、某些国际力量对欧亚国家政策的消极影响等。为进一步提高社会经济稳定性，阻止阿富汗动荡和中东混乱的扩散，这些国家必须加强国际安全合作。［22］

　　安全合作包括：共同应对欧亚地区的恐怖主义、极端主义、跨国有组织犯罪、毒品走私等安全威胁。独联体集体安全条约组织拥有快速增长的反恐能力和快速反应部队，负有抵御这些安全威胁和风险的使命。［23］在“一带一盟”对接形势下，应当赋予作为国际安全保障平台的上海合作组织以新的发展动力。“中俄分工论”随之出现，这种观点认为，“俄罗斯（作为本地区最强大的军事大国）和中国（作为经济首领，虽然还不是霸权国）可以而且应当处于这种合作的中心。”［24］也就是说，中俄两国各扬其长，分别在欧亚伙伴关系中扮演经济中心和安全中心的角色。

　　总而言之，以上所述多为俄罗斯领导人和学术界及智库人士对欧亚伙伴关系的预期内容，其中绝大多数将成为俄官方政策的重要组成部分。即便如此，俄方的欧亚伙伴关系实施主张能否，或者在多大程度上成为该倡议的最终实施方案，取决于俄罗斯与中国以及其他参与国谈判的结果。

　　从俄罗斯的意愿和实力等因素看，其欧亚伙伴关系实施主张也具有相当大的不确定性。其一，俄罗斯对欧亚伙伴关系的核心目标还没有达成共识。目前，一部分人主张把它作为区域贸易体系项目实施，另一部分人想把它打造成一个与西方平行的地缘政治经济集团，认为这两大集团间关系将成为未来世界政治的主轴。［25］其二，单就推动欧亚大陆区域一体化而言，俄罗斯的经济实力和一体化理念也都难以胜任这项任务。2015~2016 年，俄罗斯经济陷入衰退，它与欧亚经济联盟其他成员国的经贸合作大幅萎缩，更没有实力推动范围更大的欧亚大陆区域一体化。当前，在世界主要区域经济集团深化一体化的形势下，俄罗斯所设想的欧亚经济伙伴关系主要限于贸易便利化，总体上连贸易自由化都谈不上，明显落后于时代。其三，俄罗斯的欧亚伙伴关系倡议带有明显的现时情境性，俄外交政策的正常化有可能削弱甚至消除该倡议的实施动力。“大欧亚”构想是对“大欧洲”梦想破灭的反应，俄罗斯一旦实现与西方关系正常化，又会将构建俄欧（盟）共同经济和人文空间置于外交政策优先方向。

　　三、俄罗斯欧亚伙伴关系计划对中国的影响 

　　由于欧亚伙伴关系还处于商建阶段，无论是其实施方案，还是落实程度等，都有不确定性，因此本文就俄方欧亚伙伴关系计划对中国的潜在影响评估如下。

　　（一）对“一带一路”建设的影响 

　　俄罗斯欧亚伙伴关系计划的有利影响主要包括以下三个方面：

　　首先，将增进“一带一路”沿线国家间的贸易合作。欧亚伙伴关系的构建，将推进欧亚区域贸易便利化，在一些国家范围内实行某种程度的贸易自由化，从而降低交易成本，促进商品和服务的自由流动。由于这种区域多边贸易制度对域外国家具有排他性，因而能够在参与国之间产生一定的贸易转移效应。也就是说，这两种积极效应将在与欧亚伙伴关系地理重叠的“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显现。

　　其次，将促进“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交通基础设施互联互通。欧亚伙伴关系有意建立统一的欧亚地区交通基础设施，与“一带一路”倡议有契合之处。不同之处在于，“一带一路”框架下的交通基础设施建设主要是通过双边联合项目和沿线多国共建联营方式进行的，而欧亚伙伴关系在理论上是区域性的铁路、公路建设，应当有统一的建设规划、技术标准体系、全程运输协调机制和运输规则。后者的国际运输便利化水平将更高，因而它的实施将提高“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交通基础设施联通效率。

　　再次，将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一带一路”沿线地区的投资合作。欧亚伙伴关系参与国将通过签订多边投资协定，形成区域投资规则。投资贸易便利化，有利于构建区域内各国良好的营商环境，促进相互投资增长。交通基础设施的改善，也将激发区内投资合作潜力，吸引更多区域外投资。

　　欧亚伙伴关系计划的不利影响有两个：

　　其一，有可能“稀释”“丝绸之路经济带”倡议，甚至滞缓其在一些独联体国家的建设。如前所述，俄罗斯的欧亚伙伴关系倡议的提出，主要是为了应对美国的《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的挑战和平衡“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在独联体地区所产生的影响，而在特朗普政府宣布美国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之后，它对于“丝绸之路经济带”的针对性更加突出。因此，俄罗斯可能利用欧亚伙伴关系多边谈判机制达成一致的难度、以欧亚经济联盟的规则或统一立场作为欧亚伙伴关系的构建基础等方式，来滞缓“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独联体国家，特别是中亚五国在相当大程度上处于俄罗斯的影响之下，这为俄发挥上述滞缓作用提供了现实条件。

　　其二，即使不考虑欧亚伙伴关系计划“稀释”“丝绸之路经济带”倡议的动机与潜力，单就其实施的客观结果而言，也可能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中国在贸易、投资、基础设施建设等领域的议价优势和规则制定权。因为“一带一路”建设，主要以中国与有关国家的双边项目形式进行，中国凭借自身资本和技术等优势，能够主导谈判进程和规则制定。但是在欧亚伙伴关系框架下，出于自身经济利益最大化、防止中国在该机制中一家独大等考虑，俄罗斯肯定会联合其他国家，共同削弱中国的议价能力和规则制定权。

　　（二）对中国外交的影响 

　　首先，俄方欧亚伙伴关系计划所包含的地缘政治追求，将给中俄关系和中国与西方关系带来某些负面影响。俄罗斯要构建的欧亚伙伴关系，宗旨在于加强其大国地位。其中所寄寓的地缘政治意图包括：确立俄罗斯在欧亚大陆区域军事安全领域的主导地位；利用这一区域合作机制，通过俄罗斯与印度、伊朗等国合作，平衡中国的政治影响力；在一定的条件——俄与西方对抗长期化——之下，联合中国、印度、伊朗等国家打造“第二个地缘政治超级集团”，以与北约和西方分庭抗礼。这些政策考量，显然不符合中国利益，其中尤其以共建反西方阵营危害最大。

　　其次，俄方的“中俄分工论”、“中俄主导论”将使欧亚伙伴关系的其他参与国产生一定的疑虑甚至抵触，从而影响它们与中国的合作。现代区域合作组织只有秉持平等、互利、共识、协作等原则，才能具有持久的生命力。欧亚伙伴关系作为一种区域合作机制，也应当遵循上述国际公认准则，但是俄方公开谈论的“中俄分工论”、“中俄主导论”有悖于这些准则。欧亚伙伴关系包括许多小国，它们本来就担心自身利益受损，在这些论调面前，只会疑虑更深，甚至对该机制望而却步。校正类似论调，消释小国疑虑，不仅有助于欧亚伙伴关系的顺利构建，也有利于中国与这些国家的合作持续发展。

　　再次，欧亚伙伴关系计划的实施，将会使欧亚大陆区域现有的各种一体化项目的关系复杂化，分散中国对相关优先方向的外交投入。在亚太和独联体地区，除了已被特朗普政府否决的《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已经运作或者正在商建的一体化项目有“丝绸之路经济带”、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亚太自由贸易区和欧亚经济联盟等。就中国而言，前两个显然是优先方向。欧亚伙伴关系的构建，未必能发挥俄罗斯所谓的“一体化集团的一体化”作用，但是会给这些本已相互交织的项目带来新的不确定因素。“一带一盟”对接合作是欧亚大陆现有的区域机制中最为包容的关系模式，两者的对接犹在对话当中，还没有实际合作行动，遑论其他。

　　四、中国与俄罗斯构建欧亚伙伴关系宜遵循的原则 

　　第一，欧亚伙伴关系应与“一带一路”互相促进，共同发展，而不应竞争，互相阻碍。中俄两国签署《关于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和欧亚经济联盟建设对接合作的联合声明》，其重大政治意义就在于倡导合作，防止双方在中亚地区展开竞争。欧亚伙伴关系的构建，也应秉持合作精神。除了政治上的对接合作，欧亚经济联盟、欧亚伙伴关系与“一带一路”应当协调贸易投资政策，不利用非关税壁垒等名义，行阻碍对方发展之实。

　　第二，无论是欧亚伙伴关系的构建，还是“一带一盟”对接合作，都应以平等互利为基础。不坚持这一原则，就不可能互相促进，共同发展。实际上，中俄两国内部对此并非没有疑虑：俄方担心中国利用自身经济优势，将一些不利条件强加于俄；中方则担心俄罗斯携欧亚经济联盟及其成员国，弱化中国的谈判地位与议价能力。因此，在建立欧亚伙伴关系之初就确立平等互利原则，有助于参与国消除顾虑，开展合作。“一带一盟”间的平等互利合作，不仅能实现优势互补，共同发展，而且将为在欧亚伙伴关系框架下的各种一体化项目间的融合树立样板。这也是一直希望在欧亚经济联盟与欧盟之间建立合作的俄罗斯和哈萨克斯坦等国所乐见的。

　　第三，欧亚伙伴关系建设应当限于基础设施互联互通、经贸和能源领域，不宜带有地缘政治色彩，更不应以建立与西方平行的第二极为目标。欧亚伙伴关系参与国在社会政治制度、经济发展水平与模式、对外政策取向、历史文化等方面差异很大，其中一些国家之间还存在领土、领海等严重争端，这些因素都不利于区域化。目前看来，只有发展基础设施、经贸与能源合作，才是各参与国共同利益所在、欧亚伙伴关系可行的发展方向。在这些领域开展多边合作，能够培育欧亚区域合作向心力。

　　与此同时，欧亚伙伴关系不宜在军事政治和军事安全领域开展活动。由于其参与国中既有美国的同盟国，又有亲西方或倾向于与西方进行军事安全合作的国家，所以欧亚伙伴关系不大可能在应对传统安全威胁方面开展多边合作。即使在排除军事安全合作的情况下，欧亚伙伴关系如果不能在实践中展现出开放性和包容性，也可能受到西方的猜疑甚至敌视，从而间接地影响到该机制下的经贸等领域合作。

　　第四，要尊重除中国与俄罗斯之外的其他伙伴国的主权和合理利益关切。在任何区域性合作机制中，小国都希望作为有独立行为能力的主体，而不是作为大国的附庸参与其中。中俄两国对小伙伴国的尊重态度，有助于这些国家减少顾虑，更积极地加入欧亚大陆区域一体化合作。哈萨克斯坦、白俄罗斯等伙伴国出于自身条件和对外需求等原因，可能对欧亚经济伙伴关系的发展方向、合作领域以及具体项目等有自己的诉求，对此应予考虑，并在兼顾整体效益和个体利益、协商一致的原则基础上，积极回应。

　　注释： 

　　①根据该协定，目前在服务贸易、投资和人员流动等领域合作的规定只适用于俄罗斯与越南之间，未来欧亚经济联盟其他成员国在同意的条件下可以加入相应条款。——作者注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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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 Евгения Обухова，Петр Скоробогатый，Партнерство незолотых миллиардов［EB/OL］.Эксперт，№27 Июль 2016，http：//expert.ru/expert/2016/27/partnerstvo-nezolotyih-milliardov/.（上网时间：2017-0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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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 Международный дискуссионный клуб "Валдай"，К Великому океану – 3：создание Центральной Евразии（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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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 Выступление В. Путина на пленарном заседании Восточного экономического форума［EB/OL］.3 сентября 2016 года，http：//www.kremlin.ru/events/president/news/52808.（上网时间：2017-03-23）

　　［22］ 在这方面俄罗斯知名智库“ 瓦尔代”国际辩论俱乐部的看法具有代表性，见Международныйдискуссионный клуб "Валдай"，К Великому океану – 4：Поворот на Восток предварительные итоги и новые задачи（2016）［EB/OL］.http：//ru.valdaiclub.com/files/12395/.（上网时间：2017 年3 月25 日）

　　［23］ Марк Энтин， Екатерина Энтина： В поддержку геополитического проекта Большой Евразии，интернет-журнала《Вся Европа》，№6（111） 2016［EB/OL］.http：//alleuropalux.org/?p=13361.（上网时间：2017-03-25）

　　［24］ Международный дискуссионный клуб "Валдай"，К Великому океану – 4：Поворот на Восток предварительные итоги и новые задачи（2016）［EB/OL］.http：//ru.valdaiclub.com/files/12395/.（上网时间：2017-03-28）

　　［25］ Игорь Иванов，Закат Большой Европы［EB/OL］.12 сентября 2015，http：//russiancouncil.ru/inner/?id_4=6564#top- content.（上网时间：2017-0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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