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侨务作为国家软实力因能在对外关系中发挥特殊作用而被许多国家应用于实践。俄罗斯侨务资源较为丰富,整体水平较高,为俄罗斯国家软实力的提升奠定了良好基础;俄罗斯的涉侨工具较多,其中东正教在振兴“俄侨精神统一”和提高俄侨与祖居国间的文化联系上发挥了无法替代的作用。在处理与原苏联加盟共和国关系上,俄罗斯侨务资源作用明显,但在东北亚国家资源不足,甚至有下降的趋势。鉴于东北亚地区的实际情况,结合俄罗斯推动亚洲政策的需要,侨务缓解了俄罗斯远东地区人力资源短缺问题的扩大,为俄罗斯在远东地区建立“安全带”发挥了积极作用。

　　【关键词】俄罗斯;远东地区;侨务;软实力;

　　【本文作者】中国社会科学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副研究员。

　　侨务事务与国家对外政策有十分密切的关系,并对国际关系产生直接作用。[1]苏联解体后,一些俄侨选择返回祖居国,在俄罗斯定居,但也有相当数量的俄侨继续居住或迁居到其他原苏联加盟共和国,并产生了不同性质的俄侨问题。

　　一、俄罗斯侨务资源形成的历史和现实因素 

　　俄罗斯侨务资源是在历史和现实因素综合作用下形成的。历史因素决定了俄罗斯侨民在全球分布的基本格局,现实因素则促使俄罗斯重视发展侨务资源并影响其侨务政策。

　　学界对俄罗斯侨务资源形成的历史因素有以下几种主流认识:一是沙俄时期的殖民政策,沙俄政府将大量俄国人迁入其扩张的版图中;二是苏联时期被动或主动的移民政策;三是领土变更的结果;四是国内政治变动和激进的社会主义建设导致俄国人移民海外;五是“犹太人问题”导致的大规模移民现象。

　　俄罗斯侨务资源形成的现实因素大致可以分为偶然因素、短期因素和长期因素。苏联解体及原苏联加盟共和国独立、俄格冲突、2014年乌克兰危机是偶然因素。外部环境变化是分析俄罗斯侨务资源形成的长期因素,这也是根本原因。苏联解体后,国际体系发生了质的变化,导致变化的根本原因在于苏联的制衡力量不复存在。在以美国霸权为特征的单极体系下,俄罗斯的国际政治空间被挤压,国家安全面临挑战。于是,在外部环境的压力下,改善、加强、提升与原苏联加盟共和国关系逐渐成为俄罗斯对外政策的优先内容,其中就包含侨务软实力。[2] 例如,政策层面上,在2000年出台的《俄罗斯联邦外交政策构想》中提出,保护俄罗斯公民和海外同胞的所有权利和利益,在2008年版和213年版的《俄罗斯联邦外交政策构想》中改为“合法利益”。在组织层面,为加强侨务工作的顶层设计、统一规划、协调管理,在外交部下设立了独联体事务、海外同胞和国际人文合作署;在财政支持层面,建立“俄罗斯世界”基金会用于推广俄语及俄罗斯文化。

　　二、俄罗斯侨务资源现状 

　　俄罗斯是世界上较大的移民国家,俄罗斯不仅是迁出国,也是迁入国。俄罗斯侨务资源丰富并具有以下特征:

　　第一,俄侨数量多、分布广。俄侨是世界四大侨民之一,截至2016年8月全世界俄罗斯侨民有3011万余人,分布在全世界100多个国家里,遍布全世界几个大洲(见表1)。[3]

　　表1　截至2016年8月俄罗斯侨民在全球的数量及分布(单位:万人) 

　　注:N/A表示没有统计数据

　　俄罗斯侨民核心聚居区主要分布在欧洲的乌克兰、摩尔多瓦、立陶宛、德国、白俄罗斯和拉脱维亚等国,绝大部分集中在与俄罗斯接壤的周边国家。除欧洲外,亚洲是俄罗斯侨民的主要聚集地, 如哈萨克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在原苏联加盟共和国的侨民数量大约占全球俄侨总数的80%。[4]第二,俄侨的融入水平较高。主要表现是:① 俄罗斯侨民掌握世界主要移民国家的语言能力较好。根据美国纽约市政府统计,2006—2010年间, 英语非常好的俄罗斯侨民占美国纽约市俄侨总数的38%。[5] ②宗教信仰较为相似。俄罗斯侨民主要信奉基督教教派中的东正教,信教人数大约占人口总数的41%。③俄侨的就业率高。根据美国统计署的数据,2010—2014年俄裔美国人的年均就业率(取中位数)为59.9%。[6]第三,涉侨规划有序。除宪法等一般性法律涉侨外,俄罗斯针对侨民制定了专门的法律,即《海外同胞法》。俄罗斯《国籍法》对侨民的重视程度较高而且相对完善。国籍管理方面,俄罗斯选择了血统主义和出生地混合原则,并实施了鼓励境外俄语居民返回祖居国的计划。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根据俄罗斯宪法及《国籍法》,俄罗斯公民可以拥有双重及多重国籍。在签证制度上,俄罗斯对归侨较为宽松,对外国人相对严格。此外,俄罗斯还十分重视涉侨事务的规划。目前俄罗斯正在实施的政策规划包括:“移民政策构想2025”“俄罗斯联邦民族政策构想”“俄罗斯国家人口政策构想2025”“新增长模式———新社会政策”“国家援助俄侨自愿移民的计划”等。每隔三年俄罗斯联邦政府在莫斯科举行世界俄侨大会,但近年来参加世界俄侨大会的代表数量有所下降。[7]第四,净移民数有所下降,但基数依然较大,移居海外人数有所增加。根据世界银行统计,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俄罗斯净移民数就居高不下,平均每年都在100万人以上。[8] 近年来俄罗斯净移民数明显下降,2016年俄罗斯净移民数只有161,695 人。[9] 同期,俄罗斯移居国外的人数有所上升。2014年移居海外的俄罗斯人有31.05万人,到了2015年就增长到35.29万人,其中2014—2015年移居到独联体国家的有55.78万人,移居到非独联体国家的俄罗斯人有10.56万人。[10] 俄罗斯中产阶级移民海外也给国家软实力带来正反两方面的影响。一方面,俄罗斯中产阶级大多受过良好教育,相对富有,更容易融入侨居国,这对提高俄罗斯的国家形象有一定好处。另一方面,由于俄罗斯68%的中产阶级是国有部门的工作人员,因此中产阶级定居国外对国有部门的消极影响最大。[11]

　　第五,涉侨工具较多,发展较快。在俄罗斯侨务事务中,社会组织、媒体、宗教机构等是较为常用的涉侨工具。作为涉侨的社会组织,“俄罗斯世界” 基金会成立于2007年,在全球建立俄语中心,与俄侨在文化、教育和信息方面加强联系,是该机构的重要功能。截至2016年8月该组织已设立了84个分支机构,其中国外有79个,分布在亚洲、欧洲、北美、中南美洲等地,乌克兰是全世界设立俄语中心最多的国家,有9个。[12] 媒体是俄罗斯常用的涉侨工具,其中“今日俄罗斯”的影响力最大。“今日俄罗斯”是在2013年12月由俄罗斯国际新闻通讯社和俄罗斯之声(广播电台)基础上整合的全新媒体, 包括一家全数字化的俄罗斯电视频道。利用多媒体平台,“今日俄罗斯”设立了“卫星”新闻通讯社(Sputnik),在2015年通过30种语言,每天800小时向34个国家、130个城市发送数字广播。[13] 俄罗斯东正教利用“神圣俄罗斯”的概念来振兴“俄侨精神的统一”和提高俄侨与祖居国间的文化联系。[14]为此2010年俄罗斯修订了涉侨法律,规定向境外俄侨宗教组织提供国家资助条款,[15]而且从法律上赋予俄罗斯东正教传播俄罗斯语言和文化的职能。[16]据统计,东正教遍布欧亚13个国家,[17]并在促进俄罗斯人民团结等方面发挥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三、俄罗斯侨务资源在远东地区的作用 

　　侨务资源已成为俄罗斯对外政策的重要内容, 并被运用于外交实践中。俄罗斯侨务软实力建设发展较快,并获得了“回报”,即俄罗斯在与其陆地领土接壤的独联体国家内形成了一条亲俄的“安全带”,制衡了独联体国家内的反俄势力。与欧洲及中亚地区不同,在东北亚地区俄侨数量不多。中国的俄罗斯侨民有15,393人(2010年全国第六次人口普查),而且在逐年下降。随着俄罗斯亚洲政策的推进,[18]在东北亚地区也需要建立起一条符合其亚洲政策的“安全带”。在建立“安全带”之前,俄罗斯迫切需要解决两个问题,即远东地区人力资源短缺的问题和制衡反联邦政府意识扩大的问题。

　　俄罗斯远东联邦区领土面积620万平方公里,分为9个行政区和66座城市,人口只有629万(2011年统计),人口密度非常低,具有很多被称之为“俄罗斯黑洞”的荒芜地区。[19] 与远东地区相比,中国东北地区总人口大概是俄罗斯的20倍,仅黑龙江省省会哈尔滨市就有961.4万人(2015年统计数)。[20]因远离俄罗斯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大量外来移民迁入和本地俄罗斯人的迁出,俄罗斯远东联邦区的“反联邦政府意识”逐渐扩大。俄罗斯联邦政府认为,新教正在侵蚀东正教的影响力,并增加远东地区居民“反联邦政府意识”,使国家安全受到威胁。例如,新教社团组织在远东地区的发展速度远远超过了东正教,其中滨海边疆区、哈巴罗夫斯克发展最快。滨海边疆区新设立的178个宗教社团中,仅有89个属于俄罗斯东正教;在哈巴罗夫斯克163个宗教社团中,新教为96个。此外,伊斯兰教、犹太教的宗教社团也在不断增长。

　　人力资源短缺与反联邦政府意识是两个不同性质的问题,但相互之间有密切的联系。正是因为人力资源短缺,俄罗斯才不得不在远东地区接受大量的劳工移民。劳工移民的涌入虽缓解了人力资源短缺问题,但也稀释了俄罗斯远东地区的政治文化,削弱了俄罗斯远东地区居民对联邦政府的政治认同。针对上述问题,俄罗斯试图利用丰富的侨务资源来解决人力资源短缺问题。移民既可以缓解人力资源短缺,还可以增强俄罗斯东正教地位制衡反联邦意识,从而在俄罗斯远东地区建立起新型的亲俄“安全带”。

　　自2006年6月起,俄罗斯采取了吸引俄侨定居远东地区的计划,俄罗斯总统普京签发《关于国外俄罗斯人自愿迁居俄联邦的促进措施令》。根据俄罗斯移民计划,俄政府希望能够吸引数十万定居在独联体以及其他国家的俄侨回国定居。提供的优惠条件包括为侨民提供3000多美元的安家费用,帮助侨民解决住房、就业、子女的上学和入托免费。俄罗斯海关还计划对俄罗斯移民带入境内的物品不征收关税等。根据俄罗斯官方统计,从2006年至今,大约有350,000名俄侨定居俄罗斯中部、滨海边疆区和加里宁格勒州等人力资源短缺的地区。[21]

　　鼓励俄侨回国,虽然能解决人力资源短缺及地区发展不均衡的问题,但海外俄侨数量的减少会削弱俄罗斯侨务资源的影响力。目前,俄罗斯似乎对海外俄侨数量减少的消极影响并不十分担心,因为俄罗斯政府决定在2016—2017年度投入632万美元资助俄侨迁居回俄罗斯的计划。[22] 尽管如此,近年来海外俄侨选择迁居俄罗斯的数量有所下降,根据俄罗斯官方统计,2015 年俄罗斯归国侨民为280,300人,比2014年减少34,400人。[23] 为了鼓励国内人口以及俄侨移民远东地区,2016年5月俄罗斯政府颁布了《俄罗斯远东地区土地免费配发法案》。若远东地区人力资源短缺问题不能够彻底解决,那么对于俄罗斯而言,除继续加大优惠政策鼓励侨民以及国内居民移民远东地区外,目前还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案。

　　总之,俄罗斯拥有丰富的侨务资源,并在其内政外交中发挥着积极的作用,特别是在处理与原苏联加盟共和国关系上,俄罗斯侨务资源的作用明显。但是,由于东北亚地区的侨务资源非常薄弱, 因此,所能发挥的作用有限。

　　注释: 

　　[1]Yossi　Shain,Aharon　Barth,“Diasporas　and　International　Relations”,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Vol.57,No.3,Summer,2003,p.449-479;John　J.Mearsheimer,Stephen　M.Walt,“The　Israel　Lobby　and　U.S.Foreign　Policy”,Middle　East　Policy, Vol.XIII,NO.3,Fall　2006.p.30-87;Alan　Hunter,“Soft　Power:China　on　the　Global　Stage”,Chinese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Politics,Vol.2,2009,p.373-398.

　　[2]Andrey　MaKarychev.“Soft　Power,Regionalism　and　Common　Neighborhoods:Russia’s　Potential　in　A　Competitive　Environment”. Bilge　Strateji,Cilt　5,Say　8,Bahar　2013,p.37-56.

　　[3]Russian　Diaspora;https://en.wikipedia.org/wiki/Russian_diaspora#cite_note-20;The　World　Factbook.https://www.cia.gov/library/publications/the-world-factbook/index.html.Population　of　Uzbekistan:density,ethnic　groups;http://www.advantour.com/uzbekistan/people.htm;Ethnic　Composition,http://countrystudies.us/uzbekistan/19.htm.

　　[4]Vera　Zakem,Paul　Saunders,Daniel　Antoun,Mobilizing　Compatriots:Russia’s　Strategy,Tactics,and　Influence　in　the　Former Soviet　Union.https://www.cna.org/CNA_files/PDF/DOP-2015-U-011689-1Rev.pdf.

　　[5]Language　Spoken　at　Home　by　Ability　to　Speak　English　for　the　Population　5Years　and　Over.http://www.nyc.gov/html/dcp/pdf/census/nyc_boros_06to10_language_acs.pdf.

　　[6]Chinese(alone)& Russian　Americans　Employment(employed)Status　Comparison　2010-2014;data　was　collected　from “Employed” selection　under　the　category　of“EMPLOYMENT　STATUS”.https://www.census.gov.

　　[7]Tatyanan　Kiilo　and　Yelena　Vladimirova,Compatriots,in　Russian　Federation　2011:short-term　prognosis,ed.Karmo　Tüür (Tartu:Tartu　University　Press),2011,p.181.

　　[8]世界银行网站。http://data.worldbank.org.cn/indicator/SM.POP.NETM?view=chart.

　　[9]World　Population　Review.http://worldpopulationreview.com/countries/russia-population/.

　　[10]Russia-Foreign　Countries　Migration　of　Population.http://www.gks.ru/wps/wcm/connect/rosstat_main/rosstat/en/figures/population/.

　　[11]Ankit　Panda;Russian　Emigration　Spikes　in　2013-2014.http://thediplomat.com/2014/07/russian-emigration-spikes-in-2013-2014/.

　　[12]俄罗斯世界。http://www.russkiymir.ru/en/rucenter/catalogue.php.

　　[13]俄罗斯卫星网。http://sputniknews.com/docs/about/index.html.

　　[14]Robert　C.Blit.“Russia’s　Orthodox　Foreign　Policy:the　Growing　Influence　of　the　Russian　Orthodox　Church　in　Shaping　Russia’s Policies　Abroad.”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Law,Vol.33,Iss.2.2011,Art　2,p.363-460.

　　[15]“Round　Table　on　Compatriots　and　Russian　Orthodox　Church,”Russkyi　Mir　Foundation,Aug　24,2010.http://www.russkiymir.ru/russkiymir/en/fund/press/press008.html.

　　[16]Kiilo　and　Vladimirova.“Compatriots,”182.“President　Medvedev　Stresses　Role　of　Orthodox　Church　in　Uniting　the　Global Russian　Community,”Russkyi　Mir　Foundation,Feb　3,2011.http://www.russkiymir.ru/russkiymir/en/news/common/news2295.html.

　　[17]“The　Statute　of　the　Russian　Orthodox　Church”.http://orthodoxeurope.org/page/3/15.aspx;“Department　for　external church　relations　of　the　Moscow　Patriarchate(DECR)Background”.https://mospat.ru/en/department/history/.

　　[18]肖斌:《俄罗斯与东盟关系前景———基于合作博弈视角的分析》,《太平洋学报》2016年第9期。

　　[19]高际香:《俄罗斯人口问题及政策选择》,《欧亚经济》2016年第2期。

　　[20]哈尔滨政府网。http://www.harbin.gov.cn/zjhrb/sqgl/csgk/zs.htm.

　　[21]Artem　Kureev.Russian　Diaspora:A　tool　of　soft　power.http://www.russia-direct.org/opinion/russian-diaspora-tool-soft-power.

　　[22]“Putin　to　Take　Part　in　World　Congress　of　Russian　Compatriots　Living　Abroad”.http://tass.ru/en/society/834018.

　　[23]Russia-Foreign　Countries　Migration　of　Population,http://www.gks.ru/wps/wcm/connect/rosstat_main/rosstat/en/figures/popul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