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本文以俄罗斯影子经济的发展与变化历程为基础，分析了其形成并不断扩大规模的7个主要影响因素，并据此指出俄罗斯影子经济虽然目前已经摆脱了“非法”和“犯罪”等主要特征，但能否根治还取决于其法制建设、税制改革、贫富差距等状况能否得到根本的改善。

　　【关键词】影子经济;俄罗斯;影响因素

　　【作者简介】刘军梅，1972年生，复旦大学世界经济研究所副教授；玛雅科娃，1985年生，复旦大学世界经济研究所硕士研究生。（上海200433）

　　 

　　“影子经济”作为一种非正常的经济现象，不仅仅是让俄罗斯头痛的问题，它实际上存在于任何国家的任何经济领域，甚至任何一家企业都有可能或多或少地以某种形式从事着“影子经济”活动。而俄罗斯的“影子经济”之所以引人关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在经济转型初期，私有化和自由化的浪潮使俄罗斯“影子经济”的高犯罪率和高腐败率特征非常突出。时至今日，俄罗斯已经走过了20余年的转型路程，那么当前“影子经济”的现状怎样？发展趋势如何？其中的变化能否折射出俄罗斯经济转型与发展的成效？本文预通过数据和逻辑分析加以回答。

一 俄罗斯“影子经济”中的结构特征与表现形式

　　“影子经济”有很多种其他叫法，如地下经济、隐藏经济或非正式经济等等。按照经济理论来定义的话，“影子经济”指的是所有系统性的、以自己的恐惧和风险为代价、以获取不纳入国库的收入为目的的经济活动。由此，我们可以认为一国范围内所有为了逃避税收、劳动力市场监管等“市场摩擦”因素而在官方GDP统计之外进行的经济活动都属于“影子经济”[1]。从“影子经济”的产生与运行方式可以看出，它通常通过逃避税收、欺诈、走私、贩毒等各种方式获取暴利，其行为游离于法律视野之外，未在官方机构注册，不向国家申报收入，其产值不能纳入国民生产总值中，国家也无法对其实行税收管理和监控。“影子经济”的重要特征可以概括为隐蔽性、国家的不可控性、发展的非规范性和非合法性以及高回报性等[2]。“影子经济”这样一个拥有大量特质的多维概念，如果想加以简单地概括的话，也可以归结为一句话，即“一种不纳税的经济”。单就这一点而言，其实任何一个企业都或多或少地触碰过“影子经济”。同时必须加以明确的是， “影子经济”并不等同于犯罪，犯罪领域要远远小于“影子经济”的规模。

　　俄罗斯的“影子经济”并非是经济转型之后的特有产物。实际上在苏联时期“影子经济”就已存在。只不过在经济转型的20余年中，俄罗斯的“影子经济”被逐渐机制化了,即“影子经济”行为固定为某些组织稳定的形式，这种形式得到所有该活动参与者的认可，并由下一代的该活动主体所继承。机制化的俄罗斯“影子经济”产生了质变：从经济主体混乱的、个别的相互作用转变为结构化的、自我复制的社会体系，这一体系逃避国家的直接监督并具有内部组织，也有某些严格的规则对经济主体的行为加以限制[3]。

　　俄罗斯的“影子经济”同其他所有国家一样是经济的组成部分。经济本身包含了合法和非法两个板块，而“影子经济”中既有合法的经济活动也有非法的经济活动，合法的“影子经济”我们可以喻为“粉色经济”，而非法的“影子经济”则可以喻为“灰色经济”和“黑色经济”（见图1）。按照联合国1993年版SAN的核算方法，俄罗斯“影子经济”结构中的3个层次及其特征可归结如下：

图1 俄罗斯影子经济的结构

　　资料来源：Вавенко И. Н. Теневая экономика и государство.[М]//М: Компания спутник,2002,С.74.

　　（一）“粉色的”非正规经济或法律外经济。这是“影子经济”中较轻的部分，虽然是破坏了其他经济主体的规则， 但现行法律对其没有做出具体规定， 因而处于法律管制之外，且不受当局监控的经营活动。具体表现为地下生产和服务等。俄罗斯地下生产多由地下工厂和车间进行，尤以酿酒、皮革和首饰等行业为主；提供地下服务的主要是建筑和机动车修理业。

　　（二）“灰色的”半合法经济。这种经济行为的目的基本合法，但有时会超出法律的界限之外。具体表现为假冒伪劣和盗版以及通过各种手段逃税、非法移民及雇工等，目前这在俄罗斯“影子经济”中所占的比例是最高的。盗版的情况在俄罗斯非常严重，甚至已经影响到了音像产业的正常发展。而非法移民及雇工在俄罗斯远东地区主要来自中国，在俄罗斯的欧洲部分，则主要来自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哈萨克斯坦等国。

　　（三）“黑色的”不合法经济及犯罪经济。这是法律禁止的经济活动，实质是违法的。如贩毒，非法生产、倒卖武器、大规模走私、卖淫、贩卖人口和讹诈勒索、行贿受贿等[4]，这是影子经济中最为严重的部分。从事此类经济活动的主要是犯罪团伙和黑社会。黑钱流通是它们的经济基础，政府贪污行为与其增长紧密相关，甚至共生。此类影子经济在20世纪90年代初的俄罗斯经济中占据了主导地位，21世纪之后，虽然收敛了许多，但情况依然不容乐观。资料显示，被俄罗斯有组织犯罪团伙所直接控制操纵的经济规模占到了其GDP的5%；而俄罗斯内务部的统计资料则显示，俄罗斯约有4.1万个企业、50%的银行和80%以上的合资企业与有组织犯罪集团有牵连；俄罗斯总检察院公布的资料证实，目前有高达60%的俄罗斯企业处在有组织犯罪团伙的控制之下;据俄罗斯内务部估计，800多个经济犯罪团伙中近1/ 7 是在被收买官员的帮助下进行犯罪活动的[5]。2007年经济学家科瓦廖娃（Г.А.Ковалева）出版了一本名为《斯维尔德洛夫斯克地区的“影子经济”》的书，按照作者的观点，斯维尔德洛夫斯克地区犯罪率最高的经济领域为有色金属和机械制造业。每年该地区政府的“伙伴们”从国库中窃取数十亿美元，该地区冶金业每年的“黑钱流”高达108亿美元[6]。

　　总体而言，“影子经济”已蔓延至俄罗斯经济的各个领域：在农业领域表现为土地的私下交易、未统计收入、地下雇工；在城市生产领域表现为隐形就业、地下生产；在金融和财政税收领域包括通过伪造支付文件窃取资金、银行滥用存款、结算过程中的造假行为，有价证券的造假行为，金融诈骗，挪用国家财政贷款，偷税漏税，虚假破产，洗钱和资本外逃；在服务和贸易领域表现为黑市交易；行政执法领域中表现为国家各级公职人员贪污受贿、官商勾结、执法人员的敲诈勒索、收取保护费；在医疗服务领域表现为在医生和患者之间的私下交易；在进出口领域具体表现为逃税、利用出口特权获得非法收入、海关的行贿受贿、买官卖官和灰色清关[7]；在高校录取、考试过程中也存在着严重的腐败现象[8]。

二 俄罗斯“影子经济”规模的发展与变化历程

　　如前所述，俄罗斯的“影子经济”并不是经济转型的特殊产物，大量的研究资料证明，在苏联的计划经济体制时期“影子经济”就已存在，并不断扩张着自己的规模。特别是苏联末期的20 世纪70年代至80年代中期，“影子经济”的活动领域和规模都在进一步扩大，已占到了苏联GDP的10%～20%。而西方学者的调查则表明，苏联社会中个人收入的12%～13%来源于“影子经济”，全部消费支出中约18%用于各类私人提供的商品和劳务[9]。到了解体之前的1990年，“影子经济”占到了苏联GDP的14.3%。

　　在俄罗斯经济转型之初，不少人,包括理论界都普遍认为“影子经济” 应该是苏联体制所固有的特征和缺陷所引致的，而由于市场经济的自由化和私有化可以消除苏联体制的这些缺陷，则随着向市场经济转型的推进与深入，“影子经济”将不断减少， 甚至销声匿迹。然而，俄罗斯的现实却残酷地击碎了这个美好愿望，“影子经济”的规模非但没有缩减，反而在俄罗斯转型的最初4年内增长了45倍[10]。这说明，当代俄罗斯的“影子经济”不仅是苏联的继承，更是俄罗斯经济转型与社会改革的产物。如果说在苏联的计划经济时期，其“影子经济”是在夹缝中生存，其运行成本表面上看较大，实质却是对“短缺经济”的有机补充的话，那么20世纪90年代后的俄罗斯“影子经济”则是借经济转型之制度真空期而大面积生成、变异乃至泛滥，一直发展到超过GDP 的40%[11]，并由此产生了一系列社会经济问题，甚至对俄罗斯建立真正意义上的市场经济产生了巨大的离散作用[12]。从发展历程上来看，根据俄罗斯内务部的统计资料，“影子经济”的GDP占比在1990～1991年为10%～11%，1993年为27%，1994年为39%，1995年为45%，1996年为46%。1997年，在联合国经济合作组织所做的“影子经济”国家排行榜上，俄罗斯仅次于秘鲁位居第二[13]。不过，据1998～1999年国际货币基金组织( IMF) 的一项调查显示，“影子经济”占GDP的比重超过一半的国家有尼日利亚77%、埃及69%、泰国70%、玻利维亚67%等等[14]。相比之下，俄罗斯的“影子经济”就其平均40％上下的GDP占比来看，排名第二“交椅”显然已经让贤。而与苏联时期相比，按各种估计的幅度，20世纪90年代初的俄罗斯“影子经济”规模较20世纪60年代增加了4～30倍，人均则增加了18倍[15]。

　　由此可见，1997年之前，“影子经济”在俄罗斯GDP中所占的份额非常之高，这在某种程度上也能够解释为什么俄罗斯在经济转型之中GDP连年惨降。据美国财政部专家的一份报告说，俄国人的收入有一半来自“影子经济”，即俄罗斯的实际国民收入和GDP应该比其官方的统计高出一倍[16]。美国新墨西哥大学的俄国问题专家阿维·沙马对俄罗斯200多家私人企业进行了实地考察，发行这些企业的产值年均增长15%～150%，但它们通常是通过虚假交易和做假账等方式掩盖真实的经营和收益情况，致使其收入和利润的90%并未不申报。俄罗斯在“影子经济”中的就业人数占其总就业人口的30%；而俄罗斯人来自“影子经济”的家庭经济收入占比则高达30%[17]。

　　1998年后，俄罗斯的用电量、交通流量等经济指数增长很快，但GDP增速却很慢。“当时俄罗斯的经济学家对此现象也非常费解，后来才发现原来这也是‘影子经济’造成的” [18]。1998年，俄罗斯“影子经济”的GDP占比仍旧徘徊在 45%[19]。

　　普京执政之后，虽然在惩治寡头、打击犯罪方面卓有成效，但据俄联邦统计局公布的数据显示，俄罗斯的“影子经济”规模却未降反升了（见表1）。俄罗斯15.4%的有劳动能力者在“影子经济”中就业，其中，农村的比例约为29%，城市的比例约为11%，俄罗斯在“影子经济”中就业的总人数达到1 017.5 万人[20]。2007年俄罗斯用“信封”发放的工资达6.5万亿卢布，相当于所有工资收入的45％，相当于乌克兰欠俄罗斯的所有天然气债务的140倍。俄罗斯中小企业有30%～40%，甚至是超过60％的工资是不再统计之内的。

表1“影子经济”占GDP的比重，%

№	国家	年度
		1999	2003	2007	1999～2007 平均值
1	瑞士	8.4	8.4	9.1	8.6
2	美国	8.6	8.7	9.1	8.8
3	奥地利	9.6	9.8	10.1	9.8
5	日本	11	11.2	13.2	11.4
6	英国	12.6	12.9	13.2	12.9
7	荷兰	12.9	12.9	13.6	13
10	中国	13	13.4	14.3	13.5
13	法国	14.8	15.4	15.7	15.4
15	德国	15.6	15.8	16.7	16
22	芬兰	17.8	18.5	19.2	18.5
23	沙特	18.1	18.5	20	18.7
42	印度	23	24	25.6	24
50	意大利	26.5	27.2	27.4	27.2
104	巴西	38.8	40	43	40.5
124	哈萨克斯坦	42.6	45.4	48.2	45.3
130	俄罗斯	45.1	48.8	52	48.6
145	乌克兰	51.7	55	58.1	54.9

　　资料来源：Евстифеев М.А.， Савина Т.Н.， Теневая экономическая деятельность как угроза современной России，Системное управленре， 2011， выпуск 1 (11)

　　按照IMF2003年的评估，世界范围内“影子经济”的规模约为8万亿美元，约占整个世界GDP 的5%～10%[21]。而这一指标的临界值为40%～ 50%，越过这一边界，“影子因素”对经济生活的影响将变得非常大[22]。据此，我们不难判断出“影子经济”对俄罗斯经济和社会的影响将是多么巨大。

三“影子经济”对俄罗斯经济发展的影响

　　任何事务都具有两面性，“影子经济”也不例外。作为一种经济成分，“影子经济”在对俄罗斯经济发展产生巨大负面影响的同时，我们也不能否认它所能起到的一定程度上的正面作用，比如经济润滑剂、社会减震器、市场稳定器等等，具体则表现为俄罗斯的“影子经济”通过资源重组缩小了苏联解体前后居民收入的巨大落差；改善了收入阶层的物质条件，缩小了贫富差距；减轻了劳动力市场的压力；为合法经济提供了商品和服务等等。我们不妨举例加以说明：

　　1.许多俄罗斯经济学家都一致认为，正是得益于“影子经济”，俄罗斯的老百姓才熬过了1992到1994年间的最艰难困苦的转折时期[23]。大量的俄罗斯居民在“影子经济”中就业，这种非正式用工及偷逃税款在一定程度上使俄罗斯老百姓的实际生活状况有所改善。

　　2.非法移民能够补充俄罗斯劳动力的不足。俄罗斯的人口及劳动力短缺的状况是众所周知的，特别是又脏、又累、收入又低但又不可或缺的行业、职位无人问津 ，而来自各个国家的“非法移民”则充当了廉价劳动力，既降低了劳动成本，又弥补了劳动力的短缺。

　　3.虽然“影子经济”未在GDP的核算之内，但它却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对实际GDP的增长做出了贡献。

　　尽管如此，“影子经济”的上述积极作用仍不足以抵消其负面影响。中国有句古话叫物极必反，当“影子经济”的规模庞大到一定程度之后，它对俄罗斯经济的负面影响也是令人触目惊心的。它的存在干扰了国家的宏观调控，导致国有资产流失，财政损失严重，它能破坏贸易环境，扰乱经济秩序，甚至直接威胁到国家的经济安全，影响社会治安，带来了大量社会问题[24]。应该说“影子经济”对于俄罗斯的宏观经济政策效果、经济统计数据的准确性以及劳动力市场运行状况都产生了一定的负面影响，具体而言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影子经济”偷税漏税，导致国家税收大量流失，减少了政府财政收入，从而加剧了财政赤字，降低了政府的宏观调控能力，不仅使俄罗斯资本外流，而且使政府内外债务缠身， 经济发展稳定水平下降，并形成对外资的严重依赖性。

　　2.“影子经济”加大了俄罗斯政府宏观调控的难度，“影子经济”的泛滥使统计数据失真，致使一系列宏观指标严重扭曲，真实GDP与官方的统计有较大的差异。不准确的数据产生了信息噪音，使得俄罗斯政府只根据这些“表面”数据来制定宏观政策，不但增加了交易成本，使经济更加偏离最优化轨迹，而且这些决策往往是错误的。 3.“影子经济”扰乱了俄罗斯的资源配置，既可能错误引导需求，也可能扰乱供给。从需求方面看，由于“影子经济”中一些部门从事暴力性活动的收入极高，他们偏好于消费高档奢侈品( 其中许多直接是通过走私获得的进口品)，其消费模式会形成一种示范效应，诱使人们选择奢侈消费，引起有限的资源从必需品部门流向奢侈品部门；从供给方面看，由于“影子经济”活动不在政府直接掌握的范围内，而社会实际的消费品有相当一部分是“影子经济”部门提供的，许多表面上供求平衡的产品背后却隐藏着不平衡，当经营者在利益驱动下转入另一个部门时，原有的需求平衡很容易被打破。

　　4.“影子经济”不利于俄罗斯形成平等竞争的市场秩序。“影子经济”的盛行不仅使俄罗斯经济犯罪增加，社会道德水平下降，而且还导致经济自由化和市场化程度的降低，并且妨碍市场经济体制的进一步建立。由于逃税者得不到应有的惩罚，在竞争中处于优势地位，社会资源便会从正常部门流向“影子经济”部门。当逃税的收益远高于改善经营和提高技术而获得的收益时，他们便不再进行技术投资而转向于逃税，影响了全社会投资规模的扩大；而黑社会组织的存在则严重影响市场竞争的公平性[25]。

　　“影子经济”最大的破坏性是，它破坏了老百姓和政府之间的信任关系，不仅起不到凝聚社会的作用，相反只会促使社会崩溃。

四 俄罗斯“影子经济”规模扩展及难以根除的原因

　　既然“影子经济”的存在弊大于利，那为什么俄罗斯不趋利避害地想办法将其铲除，反而使“影子经济”愈演愈烈了呢？如果说在20世纪90年代由于经济转型中过度追求经济自由化，致使俄罗斯政府对经济失去了调控能力，导致“强者通吃”的话，那还比较好理解为什么“影子经济”会趁机泛滥。但是，当俄罗斯社会发展到了今天，当财产的“瓜分”已近结束，社会动荡趋于稳定，为什么“影子经济”还是如此猖獗呢？ 我们把原因由远及近归结如下：

　　1. 漏洞百出的激进私有化导致俄罗斯国有资产流失、权钱交易盛行

　　在俄罗斯的私有化过程中，一些大官僚和大企业家通过各种方式，以超低价格或国家补贴形式控制具有出口优势或资源优势的国有企业，然后再以出售、出租或者经营等各种手段谋取暴利，“大捞了一把”，完成了个人财富资本的原始积累过程；而一些中小官僚、中小企业家则通过贪污受贿、偷税漏税“小捞了一把”[26]。据统计，在俄罗斯私有化过程中，约有500家价值2万亿美元的大企业被以72 亿美元的低价出售。例如，据一家美国银行的资料， 俄罗斯石油公司仅按每采一桶4美分出售有效矿区，低于北美的价格（7.06美元）；电话公司按一条线路116.62美元出售，同北美的637 美元和匈牙利的2 083美元相比微不足道；俄罗斯“统一动力系统”公司在北美约估值490亿美元，在中欧为2 300多亿美元，而在俄罗斯它仅卖2亿美元，仅相当于其实际价值的1％。应该说俄罗斯的大规模私有化从一开始就漏洞百出，彻头彻尾就是一场大规模的投机活动。俄罗斯内务部、反间谍总署认为，大约有6％的俄罗斯人通过私有化成为了暴发户，私有化已使50%的资本、80%的股权落入“影子经济”中，可以说私有化不仅为“影子经济”的产生创造了好的条件，并且为其以后的发展创造了一个不受约束的或者控制力不强的空间[27]。

　　2.转型初期法制不健全致使俄罗斯黑社会势力膨胀、经济犯罪活动猖獗

　　俄罗斯已经被国际社会认可为是市场经济国家，众所周知，市场经济是法制经济，但很显然俄罗斯的市场经济不仅缺乏健全的法律和法规，而且转型初期的政局动荡和党派对立导致了政府因职能弱化而不能弥补法制不健全的“真空”，结果使金融寡头、特权阶层、黑帮集团在“失控的俄罗斯社会里”肆无忌惮地巧取豪夺、横行霸道、形成了严重的犯罪经济。俄罗斯内务部1999 年公布的资料表明，集团犯罪组织在俄罗斯经济生活中的影响日益增强，已控制了俄罗斯经济的60%。各类黑社会组织控制了俄罗斯40%的私人企业， 60%的国有企业和50%～80%的银行。此外，大部分私人企业和银行被迫定期向犯罪组织支付大量的保护金，一般占到其利润的10%～30%。可见，黑社会势力的膨胀是俄罗斯“影子经济”盛行的一个重要原因和特征[28]。

　　3.过度推崇自由致使俄罗斯政府的管理职能在转型初期被弱化

　　“休克疗法”的设计者一开始就把市场经济和宏观调控对立起来，把市场的作用绝对化和神话化，认为“只要转向市场， 一切经济问题和社会问题都可迎刃而解”。与此同时，改革者们把国家的宏观调控作用等同于国家行政干预，认为改革就意味着必须让国家最大限度地离开市场，让“看不见的手”来完全替代“看得见的手”，由“市场来决定一切”。这种对自由放任的过度推崇导致了俄罗斯政府在经济转型初期进入了经济管理的“无为”状态，几乎放弃了对国民经济的管制和调控，从而为许多不法分子提供了可乘之机，他们投机倒把，倒买倒卖，通过一系列手段逃避政府的监管。应该说俄罗斯政府管理的弱化和政策失误为“影子经济”的发展打开了方便之门[29]。

　　4.贪污腐败、行贿受贿成为俄罗斯社会顽症

　　俄罗斯的贪腐现象已成痼疾。贪腐和行贿受贿刺激了“影子经济”，企业也都乐于通过贿赂行政官员以使自己的经营躲入“影子”中。据俄罗斯《劳动报》透露，在俄罗斯经商若不行贿或者是不送礼，则经营活动寸步难行，俄罗斯企业家为此每年行贿官员的金额高达100 多亿美元。包括普京在内的俄罗斯主要领导人都多次在各种场合强调过与贪腐做斗争的重要性和艰巨性，梅德韦杰夫甚至言辞犀利地指出，俄罗斯青年人之所以热衷于“公务员”职位，就是看重了腐败——这一快速致富的手段。据专家估计经“影子经济”窃取和“清洗”的资金占国家各种计划和项目的财政金融资金总额及国有企业利润的10%～20%。另据俄经济发展部统计数据显示，2010年俄罗斯民众向政府官员行贿的平均金额为5 285卢布（折合1229元人民币）。另有民调显示，俄罗斯目前最大的腐败领域是医疗卫生领域，行贿受贿总金额达到353亿卢布（合82.1亿元人民币）；其次是交通警察，行贿受贿总额为242亿卢布（合56.3亿元人民币）；第三位是教育领域，总额为208亿卢布（合48.4亿元人民币）[30]。透明国际发表的2010年度国际贪腐印象指数显示，俄罗斯从2009年排名第146位下滑2010年的154位。俄罗斯是20国集团成员中最腐败的经济体，也是欧洲最腐败的国家[31]。如果俄罗斯政府惩治腐败仍然收效甚微的话，那么指望“影子经济”规模能够“奇迹般”地缩减无异于痴人说梦。

　　5.税制体制不完善，税负重压导致大规模偷税、漏税

　　俄罗斯税负沉重是公认的事实，而税负与“影子经济”的规模成正比，税负越高，就会有更多的企业躲到“影子经济”里，“影子经济”的规模就会越大。近十年来俄罗斯税制体制的建设和改革一直没有完全到位，以至于无法吸引金融资本进入实体经济。在现行的税收制度下，俄罗斯企业上缴的税款约占其利润的60%～80%，而西方国家这一比例为33%～35%。如此一来，企业的盈利，至少财务报表上的盈利变得非常不划算。社会调查表明，所有俄罗斯人都认为税收规模过大，税种名目繁多，企业家甚至认为税收是最尖锐的社会问题之一。为此俄罗斯企业家想出了很多隐藏企业利润及员工收入的办法。根据俄罗斯官方统计数据，在所有应申报收入的俄罗斯公民中，约有2/3 的人从不申报，平均有1/4 的收入被隐瞒。而所有这些这些被隐匿的收入，无论是个人的还是企业的，则都进入了“影子经济”，并且基本不可能再通过正常渠道回流到实体经济进行再投资。

　　6.日益加大的贫富差距使俄罗斯的社会问题越发严重

　　俄罗斯社会的阶层分化使其社会问题越发严重了。通常我们用“十等分法” 一个社会最富有10％的居民和最贫穷10％居民的收入之比。和“基尼系数”来衡量一个社会的分化程度。就十等分法而言，国际标准为10倍，若低于10∶1，则整个社会的贫富差距还在可忍受的范围内。而从表2中的数据来看，俄罗斯收入最高的10%的居民与收入最低的10%的居民之收入差距在2009年已经扩大到了为16倍以上，这说明俄罗斯的社会问题已经相当严重。

表2 俄罗斯的收入分配及社会分化状况

	1992	1995	2000	2004	2005	2006	2007	2008	2009
基尼系数	0.289	0.387	0.395	0.409	0.416	0.423	0.422	0.422
十等分法，倍数	8.0	13.5	13.9	15.2	15.2	16.0	16.8	16.8	16.7

　　资料来源：Россия в цифрах.2010. крат.стат. сб./Росстат.-м.2010.С.114.

　　这样的贫富差距很容易不仅会容易造成社会的不稳定，而且会使包括青年、失业者、移民工人等社会的贫困阶层和边缘阶层更多地参与到“影子经济”中，并且成为“影子经济”不折不扣的主力军。在这样的贫富差距之下，我们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影子经济”会成为俄罗斯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的又一个顽疾[32]。

　　7.为了生计俄罗斯老百姓已经对“隐性就业”习以为常

　　如今，俄罗斯老百姓已经很难摆脱“政府是恶”的观念，进而觉得需要对政府隐瞒自己的任何经济行为，这种始于90年代初的观念发展至今，有些俄罗斯老百姓甚至已经不知道还可以用什么其他方法做生意了。在俄罗斯的老太太和大学生中非常流行非正式就业，比如在自己的住所内做理发、修指甲等小生意等，而这些恰恰也是俄罗斯人“影子经济”很重要的组成部分和表现形式。除此之外，在俄罗斯还存在这千姿百态的隐性收入，如银行先以低息给职员贷款，职员再把钱反存入银行获取高息；各行各业的人们所从事的出租车中“黑车”生意等等。

五 对俄罗斯“影子经济”未来趋势的预测

　　俄罗斯“影子经济”经过20多年的经营，已经形成了较为稳固的组织形式，它们与正式的经济一起形成了相对稳定的非正式经济；它们拥有与正式的经济成分相似的一套法规，甚至包括灰色税收制度、保护商业和投资制度等[33]。俄罗斯“影子经济”不但能够自我组织，还能够自我适应并不断发展，它能够在很短时间内随着经济规则的变化而不断发展完善加以适应。

　　与“影子经济”做斗争，特别消除其中的诸如贩毒、卖淫、贩卖人口及人体器官、非法买卖放射性原料和杀伤性武器等等对社会危害极大的那些成分[34]，一直是俄罗斯政界和经济学家们始终没有放弃的努力。而对这种斗争的战果在俄罗斯无外乎有两派看法：一派是那些对俄罗斯经济本身就不抱希望的人，认为“影子经济”就是俄罗斯的绝症，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条；而另外一派则认为，“影子经济”虽然是顽症，但并非完全没有根治的可能性或者希望。而我们若要对俄罗斯“影子经济”的发展趋势加以判断，就一定要以上述我们所分析的“影子经济”难以根除的原因为依据，逐一加以分析，才能得出较为合理的结论。

　　在上文中我们所归纳的俄罗斯“影子经济”之所以泛滥的7个原因中，前3个因素经过普京及梅德韦杰夫两位总统的治理和努力，其作用和影响在今天的俄罗斯已经在很大程度上被减弱了，即俄罗斯“影子经济”原来所具有的非常明显的“非法”、“犯罪”特征已经逐步减弱了，而其未来的发展趋势在很大程度上就取决于上文所论及的另外4个原因的根治情况。简而言之就是看俄罗斯能否健全法制、改善经营环境、简化财会制度、加强行政和法律监督、引导社会舆论等。除了老生常谈的加强和改善国家的监督和管理职能、保证法律的正常实施、为企业家和居民提供足够的保护使其免受暴力侵害、尽可能缩小贫富差距、加大惩处力度以反腐倡廉之外，我们也尝试提出一下建议，若能够实现，则对缩小俄罗斯“影子经济”的规模无疑是有好处的，具体而言是：

　　1.实施电子政务，这样可以减少递交申请的程序复杂性，老百姓可以从网站上下载各类表格，并在网站上获取相关信息，既可以减少行贿受贿的环节，也节省老百姓的办事时间，不用在费尽心思地考虑给谁、用什么方式、送多少钱？虽然实践中这一进程在俄罗斯已经开始了，但仍然需要尽快、在尽可能大的范围内推进。而对于老一辈人来说，可以考虑提供专门的服务。

　　2.对于老年人及学生的非正式就业而言，应该通过提高退休金和助学金收入以使他们能够维持较为体面的生活。如果短时间内无法实现的话，则可以考虑帮助他们做些小生意，比如提供免费的经营场所、为提供就业或者安排兼职、勤工助学的帮助，鼓励企业提供实习基地等等。这些措施其实已经在俄罗斯的某些地区实践着，但问题在于如何才能借助政府的力量尽快、在尽可能大的范围内实施。

　　3.进行税制体制改革，以避免税率落入“拉弗曲线”的阴影部分，尽可能以低税率获取税收。这一方面可以减少老百姓偷税、逃税的行为，同时也可以由此增加政府的税收收入。俄罗斯政府应该通过社会宣传来逐步改变老百姓的观念，使大家在相信政府的同时，逐步树立纳税光荣的理念。

　　总而言之，治理俄罗斯的“影子经济”一定会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不可能一蹴而就，我们期望经过不懈努力，俄罗斯的“影子经济”终究会得到有效治理。

（责任编辑: 张红侠）

　　注释：

　　[1]肖文、李黎：《地下经济: 原因、影响及规模估计方法》，载《世界经济与政治》2001 年第3 期。

　　[2]王林昌、宣海林：《俄罗斯地下经济: 现状、成因及借鉴》，载《武汉大学学报( 社会科学版)》2002年第2期。

　　[3]冯佩成：《俄罗斯的影子经济与腐败》，载《俄罗斯研究》，2004 年第1 期。

　　[4]时映梅：《俄罗斯影子经济结构属性分析》，载《俄罗斯中亚东欧研究》2006 年第4 期。

　　[5]李传桐：《俄罗斯影子经济：特征及成因》，载《聊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4 年第4 期。

　　[6]Владимир Овчинский, Теневая роскошь, экономические стратегии, 2008,№5-6 .

　　[7]时映梅：《俄罗斯“影子经济”问题研究》，黑龙江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8年6月。

　　[8]同上。

　　[9]王林昌、宣海林：《俄罗斯地下经济: 现状、成因及借鉴》。

　　[10]陈支农：《俄罗斯的“影子经济”》，载《俄罗斯中亚东欧市场》，2004年第1期。

　　[11]宋景义，范敬春：《俄罗斯经济转轨过程中的影子经济》，载《河北学刊》2002年第4期。

　　[12]曹英华：《俄罗斯不同时期的“影子经济”比较》，载《西伯利亚研究》2007年第2期。

　　[13]陈支农：《俄罗斯的“ 影子经济”》。

　　[14]刘洪、程庆生：《非正规经济的国际比较及对我国的借鉴》，载《统计研究》2004年第4期。

　　[15]格林金娜：《当代俄国的影子经济》，载《现代外国哲学社会科学文摘》1996年第6 期。

　　[16]王林昌、 宣海林：《俄罗斯地下经济: 现状、成因及借鉴》。

　　[17]中国莫斯科贸易中心信息部：《俄罗斯“ 影子经济” 有增无减》，载《国际商报》2000年12月4日。

　　[18]张平：《中国的“影子经济”和俄罗斯很像》，载《财经时报》2005年12月26日。

　　[19]时映梅：《俄罗斯“影子经济”问题研究》。

　　[20]王毅：《俄罗斯转轨过程中的影子经济》，载《黑河学刊》2006年第1期。

　　[21]Евстифеев М.А., Савина Т.Н., Теневая экономическая деятельность как угроза современной России,Системное управленре, 2011, выпуск 1 (11).

　　[22]宋景义、范敬春：《俄罗斯经济转轨过程中的影子经济》。

　　[23]李传桐：《俄罗斯影子经济：特征及成因》。

　　[24]时映梅：《俄罗斯：“影子经济”问题研究》。

　　[25]王毅：《俄罗斯转轨过程中的影子经济》。

　　[26]王林昌、 宣海林：《俄罗斯地下经济: 现状、成因及借鉴》。

　　[27]李传桐：《俄罗斯影子经济：特征及成因》。

　　[28]王林昌、宣海林：《俄罗斯地下经济: 现状、成因及借鉴》。

　　[29]同上。

　　[30] http://www.rky.org.cn/c/cn/news/2011-08/02/news_11095.html。

　　[31]该指数共对世界上178个国家进行了调查，并将其按照最廉洁到最腐败进行排名。

　　[32]王林昌、宣海林：《俄罗斯地下经济: 现状、成因及借鉴》。

　　[33]李传桐：《俄罗斯影子经济：特征及成因》。

　　[34]时映梅：《俄罗斯影子经济结构属性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