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在新年讲话中，一方面向俄罗斯人民送出祝福，一方面也坦承俄罗斯“必须解决经济、科技、医疗、教育、文化等方面的诸多紧迫问题”，以便“让俄罗斯全体公民，我们每个人在来年感觉到了好转”。普京还指出，要解决这些问题，俄罗斯必须自力更生，团结一致，努力工作，因为俄罗斯“从来没有将来也不会有帮手”。这番话表明，迎来2019年新年之后，俄罗斯经济面临的形势不容乐观。对俄罗斯而言，要实现普京在2018年再次当选总统之后在“五月总统令”中提出的走进世界前五大经济体的目标，时运加持和自身努力“一个都不能少”。

普京总统关于经济增长的信心和目标都在降低

最近几年，俄罗斯经济在各种内外不利冲击下表现不佳，2015年经济危机之后的经济复苏进程缓慢。尽管如此，普京在2017年宣布要竞选2018年总统的时候，还是信心满满的，目标也比较宏大。普京当时谈到2018年-2024年新总统任期的目标时，宣称要让未来6年的年均经济增长率能达到3%，2018年的“五月总统令”再次确认了这些目标。但到了2018年12月的大型记者招待会的时候，已经把目标调整为2021年之后年均增长3%，至于2019年和2020年，普京期望能超过1.8%，最好能达到2.0%以上。不过，新的形势和各机构的预测都不乐观。

2016第四季度俄罗斯经济走出危机之后，经济恢复的速度不快，经济增长速度也低于政府的预期目标，2016-2018年的3年评均经济增长率不超过1%。这与1998年和2009年危机之后经济迅速在第二年达到了4%以上的情形构成了鲜明对比，似乎预示着未来的经济增长之路将十分坎坷。

2018年12月29日俄罗斯国家统计局再次评估和修正了之前发布的数据，把2016年的经济增长率从-0.2%修正为0.3%，2017年的数据从1.5%修正为1.6%。对于2018年的实际增速，俄罗斯几家联邦中央机构的评估存在分歧。其中，审计署领导人库德林在年终给出的判断是2018年全年增速不超过1.5%，俄罗斯中央银行和经济发展部判断能达到1.6%至1.7%之间。无论哪个数据，都算不上靓丽。综合来看，库德林的评估可能更加可信，因为央行和经济发展部一直在下调他们的预测值，在2017年9月的时候曾预测2018年经济增速能达到2.1%，2018年10月把预测值调低为1.8%，到12月的时候进一步调低了该数据。虽然在普京12月份的大型记者招待会上不太认同库德林的经济政策建议，但还是认为库德林是一个优秀的经济问题专家，这大概也是普京在新年献词中号召国民共克时艰的原因吧。

现在看来，尽管普京已经将3%的经济增速目标推迟到了2021年之后，但能否实现这个目标也仍然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因为推动俄罗斯经济在过去两年增长的短期冲击已经消失，而支持长期增长的基础还没有建立起来。

2017年世界杯投资和2018年油价上涨两大经济增长动力不再

俄罗斯经济在2016年第四季度走出危机。推动2017年经济增长的最主要因素是筹办2018年世界杯引致的投资需求，2018年则得益于国际能源需求和供给风险引致的能源价格上涨。

为了举办世界杯，2017年底之前，俄罗斯政府投入了6340亿卢布，2018年世界杯开幕之前再投入440亿卢布，总投入按平均汇率计算达132亿美元。在西起加里宁格勒东到叶卡捷琳堡的11个世界杯赛事举办城市，俄罗斯实施了改建或兴建包括机场、车站、酒店、电视转播中心在内的218个项目。据估算，俄联邦和地方财政对赛事相关的基础设施建设投入，加上私人资本和私人企业对宾馆等必要接待设施的投入，2018年世界杯基础设施建设开支达1.2万亿卢布。其中，投入的“大头”主要集中在交通设施和场馆设施上。俄罗斯联邦统计局数据显示，这些投资对当年俄罗斯的固定资产投资产生了积极影响。这些投资扭转了俄罗斯固定资产投资增速从2014年开始持续的负增长局面，2017年实现了4.1%的增长。其中，与世界杯相关的领域，体育、文化产业2017年投资激增34%，旅游组织和服务投资激增95.9%，交通运输工具投资激增76.5%，商业设施投资增长56.7%。另外，世界杯带动赴俄旅游热，球赛相关的周边消费，以及改善居民收入增强企业活力，都对促进经济增长做出了贡献。俄罗斯2017年经济实现1.6%的增长，世界杯前期投资的经济增长效应功不可没，这些投资还惯性推动了2018年上半年的增长。

但筹办世界杯的相关投资都是关于大型项目的一次性投资，主要用于弥补俄罗斯在一些主要城市的道路基础设施和场馆建设的历史欠帐，这些投资并非发生在对长期增长至关重要的设备更新领域或制造业基础设施领域。2018年上半年完成这些投资之后，投资增速开始下降，2018年全年投资增速约为3%，预计2019年将进一步下降到1.5%。在投资的资金来源中，企业自有资金比重从2014年的52.5%上升到2018年上半年的59.7%。企业外部融资积极性大幅下降，2017-2018年企业年度借贷总额在1.3万亿到1.5万亿卢布之间，2011-2013年该数据达到3万亿到6万亿卢布。投资增速下滑意味着经济增长的一个发动机逐渐熄火。此时，原油价格上涨代替投资，为2018年的俄罗斯经济带来了一抹亮光。

对于2018年的俄罗斯经济而言，坏消息是世界杯的投资刺激效应已经减退，好消息是原油价格进入2018年持续上涨，一直持续到11月份。俄罗斯的经济增长与能源价格具有非常高的相关性，国际市场原油价格波动对俄罗斯经济的影响非常大。2014年6月开始的油价暴跌把俄罗斯经济推向危机。2018年的能源价格上涨也使得俄罗斯获得了支撑经济增长的重要动力。2018年1-10月份，俄罗斯石油出口收入比上年同期增长了38.6%，达到1065.9亿美元，但同期出口的原油量下降了0.1%，为2.13471亿吨；天然气出口收入增长30.9%，达到399亿美元，出口量增长7%，达到1836亿立方米；液化天然气出口收入激增83.3%，达到46亿美元，出口量增长70.7%，达到333亿立方米。得益于能源价格上涨，出口品中能源产品比例上升和进口增速大幅下降，俄罗斯2018年1-10月的外贸盈余飙升65.5%，达到1708亿美元。同时，能源价格上涨使得联邦财政得自石油部门的收入增1.2万亿卢布，达到8.8万亿卢布，占全部财政收入18.95万亿卢布的46.5%，全年财政盈余达到GDP总量的2%。由于2018年全年投资增速下降，居民实际收入增长不超过0.4%，这样，原油出口和石油部门产出的大幅度增长就成为支撑俄罗斯经济前三季度增长的主要因素。

但国际市场原油价格的形势存在极大的不确定性。进入2018年11月份，原油价格开始持续下跌。到12月24日，WTI原油价格跌至42.53美元/桶，比今年10月份的76美元/桶这一高点跌去了43.42%，北海布伦特原油价格从86美元/桶跌至49.32美元/桶，跌去了42.65%。能源价格下跌与美国能源实现自给后出口大幅增加、预期世界经济增长前景暗淡、卡塔尔退出OPEC组织导致石油卡塔尔的价格控制能力下降以及页岩油、液化天然气、清洁能源等的供给快速增长等一系列因素有关，而这些可能导致原油价格长期低位徘徊的因素具有长期稳定性。这就使得俄罗斯难以把经济增长的希望寄托在有利的能源行情方面。

俄罗斯还不具备经济持续稳定快速增长的基础

俄罗斯2015年经济危机之后的经济复苏迟缓而且动力脆弱，这与经济危机的性质有关。1998年的经济危机是国家信用违约导致的金融危机，2009年的经济危机是私人债务违约导致的金融危机，危机的影响基本局限于金融领域，对生产的影响有限。但2015年的危机则是经济长期去工业化和能源依赖导致的结构危机，西方制裁导致的技术和资金来源危机，以及油价暴跌和卢布大幅贬值导致的财政危机等三重危机的叠加。其中，面对西方制裁，俄罗斯可以被动适应。油价暴跌导致的收入减少可以通过压缩开支被动适应，卢布大幅贬值可以激发进口替代。但结构性危机却是短期内难以解决的。正因为如此，普京在12月份的大型记者会上才指出，“俄罗斯经济增速需要突破，结构转型是前提。”

从中长期来看，进口替代政策的进展、投资规模和增速是决定俄罗斯中长期经济前景的最重要因素。目前俄罗斯的物质生产部门的技术前沿和劳动生产率水平远离国际先进水平，制造业部门产出在GDP中的占比却表现出后工业化的特征，而且生产性服务业效率低下。这是具有资源诅咒性质的病态经济结构。进口替代政策是治疗这种疾病的药方。但2014年12月进口替代政策成为国家战略以来，食品和最终消费品领域显现出进口替代政策的效果，投资品领域基本无效。

从投资来看，俄罗斯固定资产投资占GDP的比重长期低于18%的水平，只能维持简单再生产的需要。正因为如此，普京才提出了到2021年把这一比例提高到25%的目标。但俄罗斯1999年以来最终消费增长一直快于经济增长，已经形成刚性利益结构，在政治上已经形成强大约束。居民收入占比下降和停滞不前将损害普京的政治基础，2018年退休金改革已经使普京的支持率降到历史低点。解决国民收入在消费和积累之间的分配问题，从而为增长奠定基础，需要普京痛下决心。另外，俄罗斯的投资问题还有赖于投资环境的改善和吸引外资的能力。但制裁和俄罗斯经济结构的高垄断性，又成为消除相关障碍的桎梏。

俄罗斯经济要走出寒冬，迎来春天，，一方面需要自身努力，以改革和结构转型为自己开辟道路。同时还需要时运加持，比如像1999至2014年那样，石油价格持续上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