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8日至20日，俄罗斯总统普京对朝鲜、越南进行国事访问。访问期间，俄朝宣布将彼此关系提升为全面战略伙伴关系，俄越签署一系列重要合作协议。
2022年2月乌克兰危机全面升级后，西方国家对俄实施了空前的孤立和制裁,俄外部环境急剧恶化，俄与西方激烈对抗。在此背景下，为适应内外形势的新变化，打开外交新局面，俄罗斯于2023年3月31日出台新版《俄罗斯联邦对外政策构想》（以下简称《构想》），重新调整其外交政策与理念。最明显的变化就是调整了外交优先级，明确亚太地区为俄外交政策的优先方向之一，以更好地应对西方的遏制战略，构建符合自身国家利益的国际秩序。普京近期接连访问朝鲜、越南的外交行动正是这一改变的鲜明体现，也是俄丰富并践行“向东看”政策的重要步骤。
访问朝鲜、越南的看点
6月19日，普京对朝鲜进行国事访问。这是俄元首时隔24年再次访朝。访问期间，俄朝两国正式公布了《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和俄罗斯联邦全面战略伙伴关系条约》（以下简称《条约》）。普京表态称，《条约》意义重大，将成为俄朝两国未来关系的基础，是将两国协作关系提升至新水平的突破性文件。此前俄朝合作大多是聚焦单个具体的议题、事务或是单个领域。而《全面战略伙伴关系条约》的条款覆盖了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等各个方面，两国合作的广度和深度实现了巨大提升。
双方政治安全合作突破非常显著。此前《俄朝友好睦邻合作条约》中提出“一方国家的和平稳定受到威胁时，双方应立即接触”。这一次俄朝签署的《全面战略伙伴关系条约》中规定，当任何缔约方遭受侵略时，另一方将向其提供援助。这实际上意味着俄朝两国具有了军事同盟的性质，体现了两国共同应对美西方打压和制裁的决心。从俄方来说，据其外交部数据库显示，俄已经与蒙古国、乌兹别克斯坦、越南、阿根廷等多个国家建立了全面战略伙伴关系，但在此类关系中，与朝鲜签署的《全面战略伙伴关系条约》是首个在双边关系中增设“受到侵犯时提供军事援助”的条款。对朝方来说，俄是首个与其签署全面战略伙伴关系条约的国家，在对外交往中，尤其是安全领域，两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合作水平。
经济合作也是普京此访的重要议题。当前，俄朝都长时间地遭受了美西方的严厉制裁，经济发展面临挑战。近年来，俄朝在经济上强化优势互补、拓宽合作力度，通过援助和贸易来缓解各自经济发展的困境。《条约》显示，双方努力增加相互贸易量，在海关、财政金融等领域营造有利于经济合作的条件，积极鼓励和保护相互投资，推动在特区或自由经济区的合作，在航天、生物、和平原子能、人工智能、信息技术等多个领域进行共同研发合作，支持地区和边疆的合作，加强农业、教育、卫生、体育、文化、旅游等领域的交流合作。
越南在俄“向东看”的政策中占据重要位置。2024年是《俄越友好关系基本原则条约》签署30周年，也是俄越建交74周年。普京在与越南国家主席苏林会谈时表示，深化与越南的全面战略伙伴关系一直是俄方优先事项之一。他说，俄越两国经贸关系近年稳步发展，两国在国际和地区问题上立场相同或相近。双方都表示愿在不使用武力、和平解决争端的原则基础上，在亚太地区构建“可靠的安全架构”。
会后，双方发表关于深化两国全面战略伙伴关系的联合声明。声明指出，双方关系互信、平等互利、互不干涉内政，不与第三方结盟或达成协议以进行有损于彼此独立、主权、领土完整和根本利益的行动，不反对任何第三方。双方签署11项双边合作文件，涉及教育、司法、核能、油气等领域。双方同意有效落实越南与欧亚经济联盟之间的自由贸易协定，促进双边贸易和投资。双方愿在国际法和国际惯例的基础上，促进防务与安全合作。
不难看出，普京对朝鲜的访问议程集中在军事合作事务上，对美国和其他西方国家的言辞更为激烈。与俄朝签订的《全面战略伙伴关系条约》相比，俄越此次深化两国全面战略伙伴关系的内容中，对防务、武器等两国传统合作领域着墨不多，是以经贸、能源合作为主，在战略高度上强化了俄越两国的关系。这也与朝鲜、越南两国面临的国际环境与安全局势紧迫程度不同有关，即：朝鲜长期面临美国威慑和围堵，而越南一直奉行大国平衡外交政策，与包括美国在内的各大国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
俄“向东看”外交的新战略考量
俄罗斯与朝鲜、越南两国都具有历史悠久、底蕴丰富的友好关系，发展、巩固这种传统伙伴关系是俄应对当前困境，推动践行“向东看”外交的现实需求，表明俄意在构建面向未来的欧亚安全架构。
首先，采取主动姿态巩固传统关系。叶利钦时期，俄短暂地对朝、越这些传统友好国家采取了疏离和轻视政策。普京2000年上台执政后，很快调整了这一政策导向，并持续恢复、巩固与这些国家关系至今。
2022年乌克兰危机全面升级前，俄试图平衡发展与朝、韩两国的稳定关系，但乌克兰危机升级后，韩国追随美西方对俄进行制裁并对乌进行军事援助，俄将韩国列为“不友好国家”，俄韩关系停滞不前。同时，美日韩同盟得到巩固和强化，其不断加大对朝威慑和围堵，这也使俄朝关系快速拉近。2023年以来，俄朝高官频繁互访，俄朝关系在两国政府主观推动与现实的客观需要中加速发展。
早在2001年，俄就与越南建立了战略伙伴关系，俄也是越南的首个战略伙伴关系国，2012年两国将关系提升至全面战略伙伴关系。过去20多年两国关系发展势头良好。2016年10月正式生效的欧亚经济联盟—越南自由贸易协定是该联盟签署的首个自贸协定。防务领域，2017～2021年，俄是越南第一大武器进口来源国。2022年乌克兰危机全面升级后，越南没有对俄采取制裁措施，保持中立立场。普京此次是继2001年、2006年、2013年和2017年后第五次访问越南。鉴于越南是俄发展同东盟国家关系的重要抓手，在当前新形势下普京访越也有谋求加强同东盟关系的考量。俄采取积极的亚太政策，足以看到俄推动“向东看”政策的决心。
其次，加强构建欧亚地区新的经济和安全秩序。2016年，俄推出“大欧亚伙伴关系”战略构想，明确了“向东看”政策的核心目标是整合俄的地缘政治和经济优势，在欧亚地区构建新秩序。
加强经济合作寻求更大贸易市场。自乌克兰危机爆发到升级以来，西方对俄的经济制裁和围堵孤立从未停止。这促使俄外交战略重要目标之一就是运用相关战略与手段扛住西方制裁压力，在东方寻找广阔的能源市场和先进技术，为俄国内经济发展注入动力。因此，普京在新的任期里会继续积极推进“向东看”政策，尤其将对外经济合作的重心投向亚洲，加快开发俄远东地区，加强与亚太地区国家在能源、技术、旅游等领域的合作。此次访问，普京明确俄朝两国加强相互援助与合作，俄与越南则在金融、能源、技术、军工等西方对俄打压的多个领域签署相关协议，从而进一步推动大欧亚伙伴经济关系的发展。
布局欧亚安全架构。大欧亚伙伴关系中的构建欧亚地区新安全秩序在乌克兰危机全面升级后成为俄最为紧迫的任务，也是俄“向东看”政策的战略目标之一。对俄而言，构建欧亚安全框架是通过多边合作机制，寻求战略平衡，并对抗西方的遏制战略。
普京访问越南时，就与朝鲜签署的《全面战略伙伴关系条约》进行了表态，称北约对亚洲国家已经构成威胁，所以俄方认为需要加强与伙伴国的合作。在俄看来，现有的欧洲安全架构是排他性强、未能有效包含俄罗斯的安全关切，导致安全困境的发生。俄倡导的欧亚安全架构是一个开放的、包容性强的、更加平衡的安全架构。不仅体现俄在欧亚地区的利益，还能对具有不同意识形态、价值观、发展水平的国家和国际组织的利益进行维护。普京重申，越南是亚太地区平等且安全与合作结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而东盟在该地区发挥着核心作用。
对地区安全格局的影响
俄朝签署《全面战略伙伴关系条约》后，韩美同盟更加牢固，韩国与美国加强了对朝鲜的“延伸威慑”，朝鲜半岛局势再度紧张。普京在访问越南时指出，集团体系正在亚洲建立起来，北约在向那里移动，这对包括俄在内的地区所有国家构成威胁，俄将对此作出回应。因此，普京访问朝、越对亚太地区安全格局将有较大影响。
当前美国在其“印太战略”指导下，为维护和扩大本国在亚太地区的利益和控制力，同其盟友建立了美日印澳“四边机制”（QUAD）、美英澳三边安全伙伴关系（AUKUS）等，以美国为首的北约加强了其与亚洲伙伴国家的政治对话合作、进行了大量军事演习，北约逐渐呈现出“亚太化”的趋势。俄则希望在与亚太地区国家双边关系平稳发展及同相关国际组织密切合作的基础上，共同构建对冲美西方“印太战略”、可持续的欧亚安全架构，这个架构不包含北约，也将是没有北约“亚太化”特征的架构。
当然也应该看到，俄罗斯与美西方针锋相对的外交活动很可能使亚太地区的大国博弈进一步加剧，使亚太地区各方势力重新分化整合，形成长期的竞争与合作并存的态势。俄积极推动“向东看”政策，但实现这一政策目标的过程是漫长且复杂的。
（作者分别为中国社科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研究员、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研究助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