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亚地区格局重塑
欧亚大陆被学者称为“世界岛”，而中亚及其附近地区是国际政治的“心脏地带”。延宕两年的乌克兰危机对欧亚地区局势造成了严重而深远的影响。美欧与俄罗斯在这一地区的博弈空前加剧，不断蚕食俄罗斯的影响力，导致“后苏联空间”进一步分化与重组。但是，美欧与俄在欧亚地区各有长短。该地区未来发展趋势恐将更加扑朔迷离。本期“封面话题”特邀三位学者撰文，研判欧亚地区形势，分析处在深刻调整中的欧亚地缘政治格局。以下是第三篇：《哈萨克斯坦新政成效显著，中亚表现出更多自主性》。
——编者手记
哈萨克斯坦总统托卡耶夫在2022年“一月事件”平息后力推国内政治和法律改革。同年9月，他宣布提前举行总统选举、将议会选举提前至2023年，并修改总统任期。11月20日，托卡耶夫毫无悬念赢得总统选举。2023年，哈议会选举如期举行。这意味着托卡耶夫推行的新的政治进程第一个周期完成。今年2月5日，哈政局再次发生变化，开启了政府改组新进程。外界广泛关注托卡耶夫新政下哈内部变革和对外关系调整。
改革成果显著但仍存阻力
2月5日，托卡耶夫宣布接受由总理斯迈洛夫领导的政府辞职并立即启动新政府组建进程。次日，根据议会提名和总统令，别克坚诺夫被任命为政府总理。别克坚诺夫是位80后，曾担任哈国家反腐败局局长和哈总统办公厅主任等职务。随后，政府部门的一些重要成员也进行了较大幅度调整。由于政府改组事发突然，起初引起了外部猜测，认为可能是哈内部发生了“某种危机”。事实证明，这次政府改组顺利，未引起任何政治波动，实际上这只是近两年来托卡耶夫总统领导的“新哈萨克斯坦”改革的一部分，是把改革推向纵深的步骤，符合改革的全部逻辑。
2022年“一月事件”以来，哈萨克斯坦内政已经发生重大变化，突出表现为在托卡耶夫的领导下，哈开启了政治改革的全新道路，也就是托卡耶夫所称的“新哈萨克斯坦”改革。在政治领域，其改革目标是构建“强大的总统、有影响力的议会、负责任的政府”政治模式，克服哈过去“强总统、弱议会、小政府”带来的权力过于集中，政府权力运行效率低下的弊端。
2022年以来，哈通过修改宪法、重新举行总统和议会选举等重大政治行动，切实贯彻上述政治原则，到2023年，哈政治权力结构发生了显著变化，总统、议会和政府的权力更加均衡，一个分工明确、更具效率和活力的权力运行机制正在加速形成。今年1月，托卡耶夫在接受本国媒体采访时指出，哈当前已经完成了主要政治改革，包括设置宪法法院、举行议会下院和各级地方议会选举等，一切都按计划有序推进。
应该说，托卡耶夫对当前的政治改革成果是给予了高度肯定的，这一改革成果也体现在经济社会发展领域。根据哈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23年哈国内生产总值（GDP）为2614亿美元，同比增长5.1%。2023年前九个月，哈获得了总额197亿美元的外国直接投资，在独联体国家中是外资流入量最大的国家。这一成绩单应该说非常亮眼。
尽管托卡耶夫政府实施新政以来推行的各项改革整体顺利，改革的阶段性成果也得以显现，但是必须看到，哈政府当前的改革也面临一系列阻力和困境，无论是政治、经济社会、安全还是外交领域，其改革如要继续深化，最终完成其目标，依然充满挑战。
首先是如何完全理顺新老权力转换进程中的权力关系问题。过去两年多来的高层权力调整，已经剥夺或削弱了特定精英人群的权力，而这个阶层在哈社会数量庞大且关系网盘根错节，改革稍有不慎就会引起该精英阶层的暗中抵制甚至形成政治不稳定态势。
其次是新改革带有较为浓厚的自由主义色彩，涉及社会各阶层利益的重新分配，不仅精英阶层，甚至普通民众能否在改革中实现“利益均沾”，直接关系到社会对改革的支持度，一旦某些改革损害了特定阶层利益，改革就可能半途而废。
最后是哈政府推行的新改革正在遭遇复杂多变的国际和地区环境变化，外部条件对哈政府改革形成了某种约束。大国博弈加剧、地区安全局势恶化、全球经济整体下行等都是哈政府继续改革的掣肘因素，改革的外部成本在推高。
今年2月哈政府辞职事件表明，哈高层对当前国内面临的经济社会问题以及前政府的工作并不十分满意。特别是过去两年哈一些地区发生的市政供暖不畅、地震救灾不力、高通胀等问题表明了其社会矛盾有所上升。托卡耶夫此刻改组政府，显然是其持续深化改革的举措之一。
外交灵活务实，但亦坚持原则
托卡耶夫曾经长期担任高级外交官，有十分丰富的外交知识和实践经验。他2019年担任总统以来，一方面认为哈应该坚持传统的多元平衡外交战略，另一方面更加强调外交政策的灵活性、务实性和原则性。早在2022年11月总统任职典礼上托卡耶夫即指出，哈将继续执行平衡、建设性的外交政策，其优先关注的重点将是与俄罗斯、中国、中亚伙伴国家以及欧亚经济联盟伙伴之间的互利合作和战略伙伴关系。与此同时，哈还将全力发展与美国、欧盟、亚洲、中东和高加索地区国家以及所有有关国家的全方位合作。
这段讲话体现出了哈领导人对哈传统外交战略的坚持与创新。所谓坚持传统，是指哈将继续执行大国平衡外交战略，以多元外交对冲来自任何大国的单独影响，确保哈主权独立、领土完整和国家发展的核心利益。所谓创新，是指托卡耶夫新政以来，在大国关系和周边国家关系方面，实际上也有主次之分，有圈层大小之分，这是确保其外交具有灵活性、务实性和原则性的基本要素。
从哈外交实践看，大国平衡外交是其一贯坚持的传统，这与哈国际定位密切相关。哈历届领导人强调，作为地区性大国，大国平衡原则是确保哈在国际事务上不被任何大国或者权力集团裹挟，确保独立自主外交的根本保障。如托卡耶夫在2022年11月当选总统后选择俄罗斯为首次出访地，而结束访俄行程次日，便对法国开始访问，彰显了哈在俄与欧盟之间的平衡外交原则。
托卡耶夫政府外交政策的灵活性、务实性和原则性可以从“一月事件”的外交处理中得以管窥。事件发生后，哈充分借助俄罗斯主导的集体安全条约组织平息了国内政治危机，并乘着平乱东风一举改变了过去的“多头权力”格局，为此后的“新哈萨克斯坦”改革铺平了道路，充分显示了其借助外力解决内政问题的灵活性和务实性。而事后哈并未因俄罗斯的援助而在国际事务中失去原则。在对俄关系方面，哈在联合国多次相关涉俄议题的投票，以及参与俄罗斯主导的多边外交活动中表现出高度自主性，严格把握尺度，既赢得了俄罗斯尊重，也赢得了其他各方尊重。
中哈关系进入新时代，面临新机遇
哈萨克斯坦长期重视对华关系，其外交战略中始终把中国列为合作优先方向。托卡耶夫2019年首次担任总统以来，多次应邀访问中国并与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举行会晤。在两国领导人的引领下，中哈关系已经发展成为“永久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在中国周边战略伙伴关系国家中冠以“永久”还是首次，充分表明中哈关系已经进入新时代，具有特殊性。
托卡耶夫在其担任哈外长期间撰写的《中亚之鹰的外交战略》一书中指出，中国作为世界大国尤其是哈邻国，哈必须始终与中国保持全方位合作，构建良好健康的中哈关系，唯有如此，才能确保哈在亚洲乃至全球的战略利益。
托卡耶夫还多次应邀访华出席诸如“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中国—中亚峰会”等中国主导的多边机制。托卡耶夫是中国周边国家中访华次数最多的外国领导人之一，显示了其对华关系的高度重视。3月28日，托卡耶夫再次访华，出席博鳌亚洲论坛2024年年会开幕式。他强调，哈已成为共建“一带一路”的重要桥梁。
中哈关系的健康发展，一方面得益于中哈两国领导人高屋建瓴的战略引领，另一方面得益于两国在合作中秉持相互尊重、平等协商、互利互惠的基本理念。例如，哈是中欧班列西通道的必经之地。中欧班列不仅为哈创造了每年数亿美元的过境运输收入，还将哈优质商品运往国际市场，对两国开放合作和进出口贸易拉动作用显著。
从2023年7月起，哈开始担任上合组织轮值主席国。在国际和地区形势日趋复杂的大背景下，在上合组织阿斯塔纳峰会即将召开前夕，中哈高层外交更趋积极，两国在双边及上合组织、“一带一路”框架下各个层面的相互支持、相互合作将迎来新的高峰期。
（作者为中国社科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中亚研究室副主任，上海合作组织研究中心副秘书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