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近30年来，美国与中亚国家基本保持了平稳发展的关系，这得益于美国的中亚政策。作为全球性大国，美国中亚政策引起了诸多学者的研究兴趣，取得了很多开拓性研究成果，促进了美国中亚政策研究的发展。但是，既有研究中的“埃尔斯伯格悖论”较为普遍，降低了研究结论的信度。借助猎鹿博弈可以发现，风险和互利是影响美国中亚政策的关键性要素，中亚国家的合作意愿和大国关系的性质（对抗、竞争、合作）则是推动关键性要素变化的核心力量。受中美俄三国竞争关系的影响，在美国中亚政策时间维度中，绝大部分时间都处于风险占优的状态。因此，美国的中亚政策更倾向于选择猎兔策略，在中亚地区维护美国的战略利益，即打击恐怖主义，确保美国的国家安全；支持中亚国家的独立性，减少中亚国家对中国和俄罗斯的过度依赖，寻求美国在中亚地区的支配性权力。
关键词：美国中亚政策；中国；俄罗斯；猎鹿博弈；险与互利
作者简介：肖斌，政治学博士，中国社会科学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研究员
基金：中国社会科学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创新工程项目《欧亚地区战略态势（2019—2021）》阶段性成果
在酝酿两年多后，特朗普政府于2020年2月5日公布了美国新中亚战略——《中亚战略2019—2025：促进主权与经济繁荣》，对奥巴马政府的中亚政策进行了微调。在拜登就任美国总统后，国务卿布林肯在2021年3月3日发表了《为美国人民的外交》的演讲【1】。根据演讲内容，我们可以看出两点：中亚不是美国外交的重点；现有的美国中亚政策也不会有重大变化。虽然与欧洲、亚太地区相比，中亚地区不属于美国国家利益的核心攸关地区，但这并不能降低美国中亚政策的研究价值。原因有二：一是尽管中亚地区远离美国对外战略的核心，但是中亚地区与中国、俄罗斯两个大国相邻，在大国博弈中属于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地缘政治棋子；二是通过研究美国中亚政策能够发现大国在影响力不对称的地区是如何选择博弈策略的。美国中亚政策有很多研究方向，政策的目标、官僚组织运行机制、决策者的特征和动机等，其中政策目标（利益）是研究成果最为集中的方向。相比之下，研究美国中亚政策的决策过程相对薄弱。决策过程通常涉及决策理性、价值判断、政策制定者的个人因素等。因干扰变量多且不易控制，研究对外决策的政策过程更为复杂，但政策过程研究有助于洞察美国中亚政策的决策规律。
一、美国中亚政策30年：理论之内
尽管美国较早出台了涉及中亚地区的政策，但学界对该政策大规模的研究要略晚。原因是在早期，中亚政策是美国欧亚政策的一部分，直到1999年科索沃战争爆发，美俄关系倒退，美国才把中亚政策从其欧亚政策中剥离出来。“9·11”事件可以说是美国中亚政策研究的重大节点。美国国务卿鲍威尔在美国众议院国际关系委员会发言时说，美国将在中亚地区继续拥有我们以前从未梦想到的利益和存在。美国应与中亚国家在军事、经济、政治和发展援助等领域合作，确保美国在该地区的利益【2】。受美国对中亚地区政策变化的影响，学界对美国中亚政策的研究也随之兴起，并在以下几个方面做出了学术贡献：
第一，对美国在中亚地区的利益进行了全方位的研究。有研究者主张美国中亚政策需聚焦经济和政治领域，并与中亚国家合作。自中亚国家独立以来的10年，美国对中亚地区的利益需求有限，美国军方对该地区关注度很低。“9·11”事件后，美国对中亚安全政策成为美国国家安全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尽管军事行动能够在中亚安全方面扮演重要角色，但是美国应聚焦促进该地区经济和政治发展。为此，应尽可能地与其他国家合作促进美国在中亚利益的获得。虽然与俄罗斯的合作会因竞争、不信任等原因很难实现，但这对美国中亚政策的成功至关重要【3】。有研究者通过层次分析法细化了美国国家战略利益，提出美国在中亚的利益可分为战略利益和地区利益。战略利益包括反恐战争、与俄罗斯和中国的关系；地区利益则包括促进中亚地区民主化改革和开放【4】。关于美国在中亚利益发生变化的原因，研究者提出，自中亚国家独立至阿富汗反恐战争爆发前，美国的利益是在政治上确保独立后的中亚国家平稳发展，在安全上确保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不扩散、把中亚国家纳入北约和平伙伴关系计划，在经济上促进中亚国家能源的自主发展。在阿富汗反恐战争爆发后，美国的中亚利益在顺序和具体目标上发生了变化，安全成为首要利益。还有研究者通过其在该地区利益的性质对美国中亚政策进行了分类，提出阿富汗反恐战争后，美国在中亚的利益是由一般性地区利益、地缘政治利益、阿富汗战争利益三部分组成的。一般性地区利益是以中亚为中心，包括安全、能源和经济、民主等问题；地缘政治利益是以大国关系为中心；阿富汗利益是以美军及国际联军在阿富汗作战需要为中心【5】。研究还关注美国推进其中亚利益的路径，提出在“9·11”事件之前，美国是通过土耳其维护其在中亚政治、经济和安全利益的，而“9·11”事件之后，为实现在中亚地区的利益，美国甩开土耳其直接与中亚国家接触，并把哈萨克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打造成美国的战略伙伴，促进美国在中亚利益的实现【6】。
第二，分析中亚在美国地缘政治战略中的价值。地缘政治是美国对外政策的基础，雅尔塔体系形成后历届美国政府都试图防止任何一个国家在欧洲和亚洲获得能够挑战其霸权的力量。冷战结束后，美国成了世界唯一的全球性超级大国，确保首要地位便是美国外交的核心目标。早在1997年，曾在卡特政府担任国家安全顾问的兹比格涅夫·布热津斯基在其地缘政治名著中提出，在苏联解体、美国成为世界唯一的超级大国后，应当制定一个新的美国在中亚的地缘战略目标。在短期内，在欧亚大陆的地图上加强和永久保持地缘政治的多元化，防止出现向美国的首要地位挑战的敌对联盟。在中期内，通过战略伙伴构筑跨欧亚安全合作体系。在更长远的时间里，形成能够分担政治责任的全球核心【7】。布热津斯基的观点对美国中亚政策产生了较大影响，美国中亚政策每次调整都突出强调中亚在国际事务中的重要性。在所有有关美国中亚地缘战略的讨论中，俄罗斯是美国的对手，中国则是美国潜在的对手或挑战者【8】。对于俄罗斯主张的欧亚主义，美国学者认为是俄罗斯为了保持自己在该地区的特权，最终目的是驱逐西方世界在中亚地区的影响【9】。2021年1月19日，美国国会公布了名为《美国在世界的作用：背景和问题》的报告，报告中指出，美国在世界中的传统作用是由全球领导力，维护自由国际秩序，促进国内民主、自由、人权，遏制欧亚地区霸权等要素组成的。在遏制欧亚地区霸权方面，建立北约的目的就是阻止和遏制俄罗斯成为欧亚地区霸权的企图；在亚太地区组建联盟是为了遏制俄罗斯或中国【10】。与美国相对应的是，中国与俄罗斯的大部分学者都认为，在中亚地区遏制中国与俄罗斯是美国全球安全战略的一部分。不过，中亚地区位于亚洲腹地，对于域外大国来说竞争成本非常高，地理空间要素是首要考虑的问题。从地理空间成本来看，俄罗斯目前依然处于优势地位。因此，美国中亚战略是有限的竞争战略【11】。俄罗斯非常关注美国对其在中亚利益的挑战，比较激进的观点是，以美国为首的西方世界试图以两种不同的方式维护单极霸权体系，其中新自由主义者试图将单极霸权与多边主义结合起来，而新保守主义则试图通过单边主义护持单极霸权体系。上述两种方式都是进攻策略，它们破坏了大国在雅尔塔和波茨坦达成的协议，将北约推向了俄罗斯边界【12】。作为美国中亚政策的利益攸关方，中亚国家学者在比较美国、俄罗斯和中国对中亚政策后提出，同样是“5+1”机制，美国是“5+1=5”，俄罗斯是“5+1=6”，中国是“5+1=X”，而中亚国家在地缘政治上需要的可能是“5+0”，即在地缘政治结构上中亚是不可分割的，功能是开放的【13】。
第三，利用行为主义理论分析美国中亚政策的目的和动机。把国家对外政策拟人化是常见的分析方法，因为国家的对外行为实际上是通过人来实现的。与此同时，研究者常常把国家对外政策放入国际和国内两个政治环境中来考虑其目的和动机。2016年1月，美国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发布了《美国中亚政策3.0》，该报告指出：优先加强美国与哈萨克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在区域事务中的合作；美国要认识到俄罗斯和中国在中亚的利益，并寻求美国利益的最大化；美国需要提高对中亚社会经济转型的关注，而不只是中亚国家的民主转型；人权状况问题不要成为美国与中亚国家安全合作的前提条件；避免对伊斯兰极端主义过度反应导致美国中亚政策的“军事化”；更有效地使用手中筹码，追求务实的、优先的政策目标【14】。出于个人认识、政策需要等原因，中国学者大多关注美国中亚政策的变化、特点和动机，比较典型的研究成果有：将美国对中亚的政策划分为若干时间段，并阐述不同时间段的政策目标和排序；讨论国际和地区环境对美国中亚政策的影响；梳理美国中亚政策预期目标与政策实践之间的关系。基本结论是，与对独联体地区国家政策一致，美国对中亚政策战略演变轨迹是从巩固独立、加强多元化到纳入势力范围的三步走。中亚不仅是美国全球反恐前沿，也是与中俄两国博弈的主要地区。尽管历届美国政府对中亚的政策目标优先次序不同，但是基本目标没有变化，是美国国家利益的“生死攸关”地区【15】。受中美关系变化影响，有学者提出美国中亚政策的战略目标是遏制、整合与塑造，遏制目标是俄罗斯和中国【16】。还有学者提出，后阿富汗战争时期美国的中亚外交将面临三种选择——全面进入、有限介入和逐渐退出【17】。
综上，在对美国中亚政策30年的研究中，传统主义研究方法占据了绝对的地位，研究者的学术贡献在于奠定了美国中亚政策的研究基础，拓宽了研究方向。虽然有研究者努力探索美国中亚政策的规律，但是很多研究假设建立在预期效用最大化的基础上，这很容易出现“埃尔斯伯格悖论”【18】。为此，有必要进一步挖掘美国中亚政策的内在逻辑，提高科学认识。本文引入适用领域非常广泛的博弈论模型对美国中亚政策进行分析，以利于我们解释美国为什么以及如何调整中亚政策。
二、美国中亚政策：猎鹿还是猎兔？
研究一国对外政策放在长时间段内观察更有意义。2021年12月，中亚国家独立将满30年。在中亚国家独立后，美国为了维护自身的战略利益，促使中亚地区稳定，与中亚国家迅速建立起了外交关系。其间先后经历了乔治·赫伯特·沃克·布什、比尔·克林顿、乔治·沃克·布什、贝拉克·奥巴马、唐纳德·特朗普和乔·拜登等届政府及其中亚政策，这为研究美国中亚政策提供了非常丰富的素材。为了提高研究结论的信度，避免出现结论偏斜，我们需要解决3个问题：第一，确定时间维度和理论工具，第二，建立基于猎鹿博弈理论的分析框架，第三，对理论应用加以说明。
（一）时间维度和理论工具的选择
在科学研究方法上，时间维度在对外政策研究中的作用极为重要，只有在一定的时间维度中进行研究才有可能发现大国的外交规律。例如，对美国在中亚外交行为的解释是否能够演绎到10年前或10年后？还是仅仅解释现状？通常情况下，分析大国外交政策的时间维度有两种选择：1.截面研究，即对某个时间点的总体或现象的观察。此外，很多解释性研究也属于截面研究。例如，2020年12月，一项民意调查显示，有40%的美国公民把俄罗斯看成敌人【19】。但这反映的仅仅是特定时间段的民意，不代表以后的民意。由此可看出，截面研究最大的问题是研究结论的依据是某个时间点的观察，类似于用静态的物体来判断高速运动的物体。2.历时研究，即跨时间段观察同一现象的研究方法。大多数实地研究项目，包括直接观察和深度访谈，都属于历时研究。例如，以普京政府为研究对象，观察其不同执政时期的美俄关系变化【20】。显然，历时研究更有助于发现国家对外政策的运行机制，更有助于提高研究结论的信度。为此，在时间维度上本文选择历时研究。
选择理论是社会科学研究过程的核心。运用理论可以使我们对所研究的现象进行有依据的演绎，从而发现其产生和发展的内在逻辑。需要强调的是，理论不仅仅能帮助我们理解、解释，而且有时还能预测实践的趋势，同样重要的是，它们能帮助我们理解一个给定的体系是如何运作的。实现“紧密的吻合”将否定理论是错误的，即理论来源于事实但高于事实，高于事实是因为理论排除了大多数干扰变量。因此，相信将某一理论所省略的东西列举出来就构成了对该理论的正当批评，这是对理论工作的误解【21】。本研究的理论取向是新古典现实主义。新古典现实主义的基本假设是：对外政策是国际体系和国家两个层次之内及两个层次之间复杂互动的结果。尽管国家的权力以及国家在国际体系中的地位决定性地影响国家的选择，但是按照认知、价值观等国内因素而做出的选择同样能够影响外交政策【22】。虽然新古典现实主义给定了分析美国中亚政策的框架，但是美国中亚政策不是自发生成的，是各种要素互动后形成的，因此引入理论工具分析国际体系、单元之间的互动，我们可以对美国中亚政策建立起较为科学的认识。
（二）理论工具：基于“猎鹿博弈”视角下的美国中亚政策
为了提高美国中亚政策研究的解释力，在结合新古典现实主义理论的基础上，我们引入猎鹿博弈理论对美国中亚政策进行过程分析。猎鹿博弈（stag hunt），是一种描述安全与社会合作之间冲突的博弈，属于非零和博弈。在这一场景下，两名猎人一起去打猎，他们可以猎取鹿，也可以猎取野兔。猎鹿需要两个人合作才能获取，而野兔一个人就可猎得，但猎鹿所得的收益大于猎兔所得的收益。猎鹿赛局和囚徒困境的区别是，在囚徒困境中，两人选择合作，则意味着每个人都选择较少的回报。在猎鹿博弈中，一名参与者的理性选择取决于他认为对方会如何选择，即理性的参与者一方面会考虑互利，另一方面会考虑个体的风险。具体地说，猎鹿博弈的机理是，假设无论对方如何行动，猎人选择猎兔的期望回报都是6天的食物供给。而共同猎鹿的期望回报是10天的食物供给。仅有一个猎人选择猎鹿是注定要失败的，回报为0。于是，做最坏打算的、悲观的猎人会选择猎兔。但对于一个谨慎的猎人而言，如果不确定对方如何选择，通常也会选择猎兔。猎兔被两个猎人看成是风险占优均衡。这并不意味着两个猎人不能协调一致，实现猎鹿均衡，从而使双方都得到一个更好的回报，前提是他们需要一定的信任度才能实现这一点【23】。猎鹿博弈可以用矩阵表示如下（见图1):
资料来源：作者自制
通过猎鹿博弈我们可以看出，风险与互利之间的关系决定了各方的合作取向。在美国中亚政策中，有两个影响风险与互利关系的要素：一是中亚国家合作意愿；二是大国关系的性质（对抗、竞争、合作）。中亚国家是美国中亚政策的合作方，若不考虑合作风险，美国与中亚国家共同合作能实现帕累托优势【24】。然而，在国际政治中，对外寻求合作都存在程度不同的风险，尤其是在特定的能引发大国博弈的地区，而中亚就属于这种地区。在美国中亚政策的时间维度中受中、俄、美三国竞争关系的影响，该地区已在绝大部分时间都处于风险占优均衡的状态。俄罗斯在中亚地区独特的主导地位是由历史和现实两个方面因素造成的，至今没有发生结构性的变化，美俄在中亚地区竞争是常态。除俄罗斯外，随着上海合作组织的发展和“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的不断推进，中国已成为一支影响中亚地区繁荣与稳定的重要力量。2013年非政府研究机构——“更安全世界”发表了名为《中国在中亚的角色与利益》的报告，报告中指出随着对中亚能源依赖的增强，维持该地区的稳定、保护自己在该地区的利益，尤其是保证能源供应和巨大的投资安全，对于中国来说将变得越来越重要。尽管中国无法单独解决未来中亚发生的任何危机，但为了保护自身利益以及随着主权和不干涉原则的缓慢演变，中国将更多地被卷入中亚的和平与安全中去，超越危机应对，为中亚的和平、安全和稳定采取更加积极主动的战略【25】。对于中国在中亚影响力的提高，一些国外学者的看法非常负面，认为中国对中亚的战略目标不仅仅是改变地区秩序，而且还包括改变全球秩序。中国将促使西方国家参与全球大国竞争，未来将增强中亚地区的战略重要性【26】。中国的崛起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美俄在中亚的力量对比，影响美国中亚政策的战略力量已由俄罗斯一支演变为中俄两支。
在上述要素影响下，并结合猎鹿博弈的逻辑机制，我们把美国中亚政策过程设定为在两个纳什均衡点之间的运动，即美国选择猎鹿实现其在中亚的利益，或者选择猎兔实现其中亚利益。美国中亚政策过程呈现出以下动态变化：在政策参与方都了解风险和互利关系的前提下，若处于互利占优均衡状态，美国中亚政策更倾向于选择猎鹿策略，在中亚地区寻求美国战略利益的最大化；若处于风险占优均衡状态，美国中亚政策更倾向于选择猎兔策略，在中亚地区寻求维护美国的战略利益（见图2）。
资料来源：作者自制
（三）对理论应用的说明
在建立了分析美国中亚政策的“猎鹿博弈模型”后，我们还需要对模型做微观解释，这样才能提高该模型的可操作化水平和避免虚假关系。在这里需要说明两点：一是美国中亚政策的“猎鹿博弈模型”只是分析其政策过程（即行为选择），而不是讨论其政策效果。二是“猎鹿博弈模型”只适合于解释非战争状态下的美国中亚政策。在对理论模型进行解释前，我们需要根据“猎鹿博弈模型”建立控制变量（见图3):
资料来源：作者自制
第一，在政策风险方面，由低到高设置R1至R4四个量值，R1
第二，在过程和目标方面，由低到高设置P1至P4四个量值，P1
第三，在策略属性及组合方面，猎鹿策略的子集包括{R1,P1}和{R2,P2}两种组合，其中{R1,P1}属于纳什均衡点；猎兔策略的子集包括{R3,P3}和{R4,P4}两种组合，其中{R4,P4}属于纳什均衡点。于是，按照风险和互利关系，美国中亚政策的策略属性区间（风险从低到高且互利水平从大到小）可表达为{R1,P1}<{R2,P2}<{R3,P3}<{R4,P4}。
在理论适用性方面，“猎鹿博弈模型”能够解释美国中亚政策。在国际关系中，国家间很难产生线性关系。例如，当影响大国对外政策的要素互动时，要在要素之间确定各自的责任是困难的，因为每个要素的变化都会取决于其他要素的变化。这为我们分析大国对外政策带来很多困难。猎鹿博弈为我们分析大国对外政策提供了重要的研究视角，把一个看似复杂的对外政策过程通过风险和互利两个变量联系起来，便于我们对大国对外政策的理论认识。因此，“猎鹿博弈模型”分析美国中亚政策具有较好的理论适用性。为了验证理论适用性，我们利用过程追踪法检验猎鹿博弈视角下的美国中亚外交。
三、案例检验：从老布什到拜登的美国中亚政策
自中亚国家独立以来，美国出台过五个与中亚相关的政策。一是隶属于原苏联空间的中亚政策，即美国《S.2532公共法案》（1992年10月24日），也就是《支持自由法案》。二是丝绸之路战略，即《丝绸之路战略法案》（1999年5月），标志着美国直接介入中亚事务。三是以美国“大中亚计划”（2005年）为蓝本的中亚政策，后修订为“新丝路计划”（2009年、2011年再次修订）。四是C5+1主导下的美国中亚政策，即合作形式在原有“年度双边磋商机制”的基础上增加了“C5+1对话机制”。五是特朗普时期的美国新中亚战略《中亚战略2019—2025：促进主权与经济繁荣》（2020年2月5日）。
从苏联解体至科索沃战争爆发，美国中亚政策隶属于其欧亚政策的一部分，尽管美俄还存在着一定程度的竞争关系，但双方都努力控制问题不升级，美俄关系处于合作状态。1992年2月2日，美国总统布什和俄罗斯总统叶利钦发表《联合声明》宣布不再视对方为对手，并开启“友谊与伙伴关系”的新时代。为了防止宗教极端势力和其他大国控制中亚地区，美国在1992年3月与所有中亚国家建立了外交关系，并在1992年10月24日批准了《支持自由法案》（简称FSA或HR 282）【27】。通过政治支持和大规模的经济援助，美国迅速在中亚地区站稳了脚跟。在克林顿执政初期，与中亚国家建立各种合作机制。美国在促进贸易和企业发展、环境与跨界水资源管理、打击人口走私和极端主义等方面与中亚国家进行了全面合作。1997年7月21日，美国国务院副国务卿塔尔博特在霍普金斯大学高级国际问题研究学院演讲时说，自1992年以来，美国已向中亚及高加索8个国家提供了22亿美元援助。促进民主化、建立自由市场经济、推动中亚及高加索国家内部和国家之间和平合作、引导中亚及高加索国家融入国际社会是美国中亚政策四大目标，并且美国与中亚及高加索国家在军事领域开始接触。对于俄罗斯在中亚及高加索地区的作用，塔尔博特说，未来俄罗斯的伟大程度取决于是否既是一个强大的邻居，也是一个好邻居【28】。因美国没有明确设定与之竞争的大国，美国中亚政策选择了猎鹿策略，属于{R1,P1}组合。
从科索沃战争到俄格战争爆发，美俄处于剧烈起伏的竞争状态。美国在科索沃的军事行动和北约第4次扩张恶化了美俄关系。1999年5月，美国国会通过了针对中亚和南高加索地区的《丝绸之路战略法案》【29】，该法案最突出的变化是美国明确提出要参与解决南高加索和中亚地区冲突，并明确指出南高加索地区和中亚国家是指亚美尼亚、阿塞拜疆、格鲁吉亚、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土库曼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30】。尽管《丝绸之路战略法案》还属于猎鹿策略（即选择了{R1,P1}组合），但这仅仅是政策惯性【31】，政策执行过程中影响博弈均衡的要素已发生了变化，政策风险在上升。因美俄关系变化，俄罗斯对《丝绸之路战略法案》的出台有了较多的负面看法，比较典型的观点是，该法案的任务是确保美国对高加索和中亚地区国家经济和军事的控制【32】。针对美国干涉俄罗斯车臣问题，俄罗斯总统叶利钦在1999年12月还提醒美国别忘记俄罗斯拥有核武器；俄国家杜马还拒绝讨论批准1995年与美国签署的第二阶段削减战略武器条约（START II）。就在美俄关系恶化时，突发了“9·11”事件，为美俄改善关系提供了契机。但是，小布什所奉行的单边主义很快就让美俄关系重新回到了冲突的起点。2002年6月，负责欧亚事务的副助理国务卿帕斯科在美国参议院对外关系委员会做证时表示，“对于美国国家利益而言，至关重要的是我们必须大力加强与中亚五国的关系，并帮助他们寻找到政治和经济改革措施，实现长期繁荣与稳定”。他在指出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政治和经济改革尚存在较大问题的同时，还呼吁加强与乌兹别克斯坦的政策接触【33】。这时乌兹别克斯坦已退出独联体，并于1999年4月与格鲁吉亚、乌克兰、阿塞拜疆、摩尔多瓦一起组建了有反俄倾向且得到美国支持的古阿姆集团。为了制衡美国在中亚地区的影响力，俄罗斯动议提升“上海五国机制”，2001年6月上海合作组织成立。紧接着发生了2003年格鲁吉亚“玫瑰革命”、2004年乌克兰“橙色革命”和2005年吉尔吉斯斯坦“郁金香革命”，俄罗斯指责美国在上述社会运动中发挥了作用【34】。俄罗斯对美国的态度转变很快就影响到中亚国家，乌兹别克斯坦退出了古阿姆集团；美国在安集延事件上的立场又使乌兹别克斯坦调整了对美政策，2005年7月乌兹别克斯坦要求美国撤离汉纳巴德空军基地。在此背景下，美国政府以学者斯塔尔提出的“大中亚计划”【35】为蓝图调整对中亚政策，新组建了中亚南亚局，启动了与中亚国家的双边磋商机制，并设定安全、能源及地区经济合作，通过改革促进自由作为美国对中亚的战略目标。促进中亚和南亚区域经济发展成为美国中亚政策的首要目标【36】。同期，因在波兰建设导弹防御系统和北约东扩辐射到格鲁吉亚、乌克兰等问题上分歧越来越大，美俄两国战略互信继续下降。2008年5月，梅德韦杰夫就任俄罗斯总统后，曾试图扭转美俄两国关系，但因美国在俄格战争中支持格鲁吉亚，加剧了美俄“重启”两国关系的难度。尽管美国中亚政策有所调整，但该政策仍属于猎鹿策略，只是因为美俄关系变化和中亚国家抵制“美国化民主”，政策风险上升到R2，属于{R2,P2}组合。
奥巴马在其任期内出台了名为“新丝路计划”的中亚政策，并先后进行了两次调整（2009年版和2011年版），在合作形式上增加了C5+1对话机制。根据美国国务院公布的内容，美国中亚政策的核心内容如下。1.战略目标：通过协调安全与政治之间的关系，从而使美国能够与中亚国家建立可行的、长期的伙伴关系。2.核心利益：推动中亚在阿富汗稳定中的辅助作用；促进民主和人权；打击毒品和人口走私；支持平衡的能源政策和发展能源资源；促进经济增长和增加美国公司的机会；阻止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3.主要方式：通过年度双边磋商机制与中亚国家在政治、经济、安全、教育、文化交流等层次上开展对话、合作或援助；重视美国国际开发署在“中亚经济合作计划”中的作用。4.辅助方式：重视地区和国际协调机制的作用，帮助促进中亚和南亚地区间的经济一体化；鼓励和帮助中亚国家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从而实现中亚国家开放市场；重视与非政府组织间的合作，包括亚洲开发银行、世界银行、阿迦汗发展网络集团等【37】。美国“新丝路计划”中倡导的部分内容被中亚国家接受。例如，通过中亚-南亚电力（CASA-1000）项目，乌兹别克斯坦、土库曼斯坦和塔吉克斯坦提供电力以满足阿富汗日益增长的能源需求；乌兹别克斯坦建成了一条连接阿富汗马扎里沙里夫与乌兹别克斯坦海拉坦的铁路；哈萨克斯坦、土库曼斯坦和阿富汗也正建设一条阿富汗与里海连接起来的铁路；塔吉克斯坦与美国在南亚的战略伙伴——印度也将在其水电项目开发上合作。
2012年，中、美、俄领导人都进行了选举，普京完成了“车王易位”，奥巴马竞选连任成功。俄罗斯对中亚的政策逐渐从被动“防御”转向积极“进攻”，欧亚经济共同体、集体安全条约组织和俄白哈三国关税同盟“协同共进”以及出台“欧亚联盟”构想等等。美国对中国的看法也发生了较大变化，美国国家情报委员会2012年12月公布的报告指出，美国和欧洲国家将不再享有霸权地位，而是可能会与新兴经济体分享这种地位。虽然美国在新的国际体系中依然可能处于“全球领导者”地位，但在2030年之前中国的经济总量可能会超越美国【38】。在中国提出“一带一路”倡议后，美国把该倡议看成中国版的“马歇尔计划”。同期，美国国际开发署被逐出俄罗斯、《马格尼茨基法案》通过、俄罗斯向斯诺登提供庇护、乌克兰危机爆发等一系列事件的发生，使美俄关系发生了重大逆转。为了避免出现与中国、俄罗斯同时竞争的状态，美国中亚政策开始软化对中国的看法。时任助理国务卿安东尼·布林肯（现任美国国务卿）曾就美国中亚政策提到，该地区的复杂性并不仅限于与伊朗有共同的边界。从其地处亚洲心脏地带的位置来看，该地区的目光将投向中国及其日益增长的经济影响力。“我们看不到中国是以零和博弈的方式进入中亚地区，他们发展中亚基础设施完全能补充我们自己的努力。”【39】尽管美国中亚政策有防范中国的意图，但因美俄关系急剧恶化、美国寄希望于俄罗斯遏制中国在中亚的影响力，并争取中国，该政策仍属于猎鹿策略。不过，尚未明确中国是不是竞争对手，虽然政策风险从R2向R3转移，属于{R2,P2}组合。
从奥巴马政府宣布2014年底前从阿富汗撤军开始，美国中亚政策就有调整的迹象。在外围方面，美国及其盟国把北约东扩的外延延伸到南高加索和中亚地区，在中心层次说服中亚国家参与其新丝绸之路计划。美军撤离阿富汗扩大了美国中亚政策的空间，摆脱了军事后勤补给被俄罗斯牵制的局面。在2016年举行的“C5+1”机制会谈中，经济、能源、交通、反恐成为主要议题。在特朗普就任美国总统后，遏制中国成为美国主要对外政策目标。美国在中国南海实施所谓的“航行自由行动”，强化《美日安保条约》，在韩国部署“萨德”导弹等。特朗普与中亚国家领导人纳扎尔巴耶夫、拉赫蒙、阿坦姆巴耶夫、米尔济约耶夫等先后会晤，美国与哈萨克斯坦签署了《国防合作计划2018—2022》、与塔吉克斯坦在杜尚别举行联合军事训练、与乌兹别克斯坦签署了《安全领域进一步合作的备忘录》，C5+1机制下的安全工作组在杜尚别举行了会议，而且通过美国和平研究所启动了打击暴力极端主义的合作项目。经过一年多的酝酿，特朗普政府与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在2018年开启了战略伙伴关系。调整美国中亚政策的工作也在进行中，美国中亚问题专家弗里德里克·斯塔尔在美国国会做了《关于改进美国中亚战略》的报告，他指出中亚地区主义的发展趋势需要美国制定符合地区主义发展的中亚政策，为此美国需要修正自己对中亚国家的差异性政策，更关注解决地区性的问题。美国学者对于特朗普政府的中亚政策并不满意，甚至认为美国在中亚实际上是一个“旁观者”【40】。特朗普时期，中俄美关系处于紧张状态。特朗普政府在其首个《国家安全战略》中指出，俄罗斯和中国是挑战美国的力量【41】；《国情咨文》称俄罗斯和中国是美国的竞争对手【42】；美国国家情报机构的《全球威胁评估报告》将俄罗斯和中国描述为美国利益的主要威胁【43】。对于特朗普政府咄咄逼人的政策，俄罗斯选择了避让的策略。2019年2月，俄罗斯总统普京在《国情咨文》中强调，俄罗斯不想与美国对抗，指责美国无视俄罗斯的合法利益，组织反俄活动【44】。在官方层面，俄罗斯继续保持与美国密切接触。在2019年6月日本大阪举行的二十国集团峰会上，普京与特朗普同意改善俄美关系符合每个国家共同利益和世界利益。普京邀请特朗普到莫斯科参加第二次世界大战战胜纳粹德国纪念日。
在上述大背景下，特朗普政府2020年2月5日出台了《中亚战略2019—2025：促进主权与经济繁荣》【45】。与以往的中亚政策相比，特朗普政府的新中亚战略在内容上具有一定的延续性，但也有很多不同之处。1.更注重评估战略效果。美国首次对中亚战略设定了战略执行期，意义在于：能打消中亚国家的疑虑，增加中亚国家对美国合作的信心；能增加战略透明度，使美国和中亚国家相关部门更好地进行战略对接；更有利于美国政府申请落实战略所需的财政支持。2.战略覆盖面扩大，谋求建立紧密型、地区间战略。在新战略中，美国不仅继续把南亚作为实现中亚战略的一部分，还把高加索地区整合进来，通过地区间合作建立中亚地区与外部世界的紧密联系，改变俄罗斯在中亚地区独大和中国影响力在中亚地区快速增长的局面。2019年4月，美国就通过立法（《HR6219法案》）的形式确定了对格鲁吉亚的政策，并使该法案成为未来美国政府介入高加索地区的法律依据。3.强调战略执行的跨部门协作。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中亚和南亚事务高级总监丽莎·柯蒂斯在美国传统基金会演讲时称，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在中亚战略中发挥了协调作用，促进美国政府各部门和机构共同合作制定战略。4.通过“投资联盟”强化对中亚经济领域的渗透力。在原有CASA-1000项目的基础上，美国新中亚战略提出了支持“青金石走廊”的建设，该走廊是一条国际贸易和运输线路，把中亚与阿塞拜疆、格鲁吉亚等连接起来，该项目已由亚洲开发银行资助，项目预算20亿美元。“投资联盟”是美国新中亚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具体做法包括：通过《善用投资促进发展法案》（简称BUILD法案，2018年10月）鼓励美国中小企业投资海外基础设施；与澳大利亚和日本等盟国合作，启动“蓝点网络计划”，为全球基础设施发展设定标准；通过国际金融机构投资中亚基础设施。作为世界银行最大的股东，美国推动启动了世界银行的“数字中亚南亚”项目，目的是削弱俄罗斯控制中亚国家的数字权。5.在教育领域大力发展公共外交。在美国政府多年的努力下，每年赴美的中亚人员约140万人次，学习英语，体验美国文化，获得需要的技能，有超过4万名中亚学生、专业人士和官员获得美国资助，在美国访问、学习。由美国政府和索罗斯投资建立的、位于比什凯克的美国中亚大学，已成为美国在中亚地区最有影响力的教育机构，吸引了很多中亚青年精英入校学习。由于特朗普政府把中国和俄罗斯作为主要的竞争对手，但打压中国、拉拢俄罗斯的意愿更强烈，从政策风险上来看，特朗普新中亚战略属于猎兔策略，属于{R3,P3}组合。
2021年1月20日，乔治·拜登就任美国总统。拜登有十分丰富的外交经验，对后苏联空间政策非常熟悉。在奥巴马执政时期，拜登作为副总统就多次与该地区领导人打交道。从以往的美国中亚政策来看，经济、政治和安全是雷打不动的议题，变化最多的是政策的优先方向。对于拜登政府的中亚政策，吉尔吉斯斯坦学者认为，美国中亚政策会保持一定的延续性，但美国与乌兹别克斯坦和哈萨克斯坦的关系可能超过区域合作。2021年1月，美国宣布与乌兹别克斯坦和哈萨克斯坦建立中亚投资伙伴关系，希望在未来5年为两国注入10亿美元的投资【46】。吉尔吉斯斯坦学者的观点似乎有一定道理，但是美国将乌兹别克斯坦和哈萨克斯坦确定为中亚投资伙伴国的核心目标还是促进中亚地区主义发展。曾担任奥巴马政府南亚中亚事务助理国务卿的布莱克大使建议拜登政府早日与中亚国家联系，并在中亚地区开展气候和防疫外交【47】。气候与防疫是中亚的区域性问题，这从另外一个侧面反映出美国中亚政策对推进地区主义有较高的兴趣。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的高级研究员斯特龙斯基在展望拜登政府中亚政策时说，介入南高加索地区事务可能是美国中亚政策的选项。拜登对格鲁吉亚非常感兴趣，他是奥巴马政府中解决乌克兰和格鲁吉亚事务的关键人物。格鲁吉亚学者希望拜登政府给予该地区更多的关注，认为正因为特朗普政府的忽视，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才会在纳卡发生大规模冲突【48】。不过，就目前的政策风险而言，因为中俄美关系很难解决现有的问题，美国中亚政策的风险将处于R3或临界R4，属于{R3,P3}组合，猎兔策略可能是拜登政府中亚政策最好的选择。
结论
正如本文一开始所指出的那样，美国中亚政策不是自发生成的，是各种要素互动后形成的，引入更多的理论工具分析美国中亚政策会提高我们的科学认识。鉴于美国中亚政策的互动性，我们在新古典现实主义理论基础上，通过猎鹿博弈模型对美国中亚政策过程进行了分析，提出美国中亚政策若想实现猎鹿均衡，需要与中亚国家保持一定的信任度。因为中亚国家是美国中亚政策的合作方。若不考虑合作风险，美国与中亚国家共同合作能实现帕累托优势。然而，在国际政治中，风险与互利关系决定了国家间的合作关系。从时间维度来看，美国中亚政策绝大部分时间都处于风险占优均衡的状态。因为这涉及中亚国家的合作态度和大国关系。为此，本文设定美国中亚政策呈现出以下动态变化：受风险与互利关系的影响，在互利占优均衡中，美国中亚政策更倾向于选择猎鹿策略，在中亚地区寻求美国战略利益大化；在风险占优均衡中，美国中亚政策更倾向于选择猎兔策略，在中亚地区寻求维护美国的战略利益。通过案例检验，文中提出的理论假设都得到了较好的验证，因果关系在案例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知往鉴今，学界对美国中亚政策的研究为本文奠定了坚实的研究基础。尽管猎鹿博弈模型在解释美国中亚政策上有很多优势，但该模型的理论空间仍有待挖掘，需要更进一步的研究以增强其解释力和应用性。
注释
【 1 】Antony J.Blinken,A Foreign Policy for the American People,March 3,2021.https://www.state.gov/a-foreign-policy-for-the-american-people/
【 2 】Elizabeth Wishnick,Growing U.S.Security Interests in Central Asia,University of Michigan Library,2002.
【 3 】Olga Cliker,David A.Shlapak,U.S.Interests in Central Asia Policy Priorities and Military Roles,Jan 1,2005.https://www.rand.org/pubs/monographs/MG338.html
【 4 】Stephen J.Blank,U.S.Interest in Central Asia and the Challenges to them,March 2007.https://publications.armywarcollege.edu/pubs/1856.pdf
【 5 】赵华胜:《后阿富汗战争时期的美国中亚外交展望》,载《国际问题研究》2014年第2期;邵育群:《美国中亚政策调整评述》,载《现代国际关系》2007年第5期。
【 6 】Азиз Арианфар США меняют стратегию в Центральной Азии - эксперт 27 Февраля 2020 г.https://eurasia.expert/ssha-meny ayut-strategiyu-v-tsentralnoy-azii-ekspert/
【 7 】[美]兹比格涅夫·布热津斯基:《大棋局:美国的首要地位及其地缘战略》,中国国际问题研究所译,上海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259—260页。
【 8 】Emre Ieri,The US Grand Strategy and the Eurasian Heartland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Geopolitics,14,2009,pp.26-46.
【 9 】Charles Clover,Dreams of the Eurasian Heartland:The Reemergence of Geopolitics,Foreign Affairs,Mar.-Apr.,1999,Vol.78,No.2,Mar.-Apr.,1999,pp.9-13.
【10】U.S.Role in the World:Background and Issues for Congress,January 19,2021.https://fas.org/sgp/crs/row/R44891.pdf
【11】肖斌:《美国的新中亚战略将是有限的竞争战略》,载《世界知识》2020年第3期。
【12】Dayan Jayatilleka,Endgame of the Long Cold War,June 21.2019.https://russiancouncil.ru/en/analyticsand-comments/analytics/endgame-of-the-long-cold-war/
【13】Фарход Толипов. Геополшическая арифметика 《5+1》 в Центральной Азии, 06.11.2020.https://cabar.asia/ru/geopoliticheskaya-arifmetika-5-1-v-tsentralnoj-azii
【14】Eugene Rumer,Richard Sokolsky,and Paul Stronski,U.S.Policy Toward Central Asia 3.0,Jan 25,2016.https://carnegieendowment.org/2016/01/25/u.s.-policy-toward-central-asia-3.0-pub-62556
【15】郑羽:《苏联解体以来美国对中亚政策的演变(1991—2006)》,载《俄罗斯中亚东欧研究》2007年第4期。
【16】曾向红:《遏制、整合与塑造:美国中亚政策二十年》,兰州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曾向红:《美国新中亚战略评析》,载《国际问题研究》2020年第2期。
【17】赵华胜:《后阿富汗战争时期的美国中亚外交展望》。
【18】指人在做判断时喜欢框定已知的概率做根据,而非未知的概率。参见[美]斯科特·普劳斯《决策与判断》,施俊琦、王星译,人民邮电出版社2004年版,第77—78页。
【19】Алексей ПоплавскийТрамп не помог: американцы стали хуже относиться к России,25.12.2020.https://www.gazeta.ru/politics/2020/12/24_a_13413584.shtml
【20】Эндрю Качинс, Вячеслав Никонов, Дмитрий Тренин.Российско—американские отношениякак добиться большего,01.12.2005.https://carnegieendowment.org/files/U SRussianRelationsRUS1.pdf;EugeneRumer,RichardSokolsky,Тридцать лет хождения по кругу: полшика США в отношении России, 21Апреля2020.https://carnegie.ru/2020/04/21/ru-pub-81258
【21】[美]肯尼思·沃尔兹:《现实主义与国际政治》,张睿壮、刘丰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73页。
【22】[美]詹姆斯·多尔蒂、小罗伯特·普法尔茨格拉夫:《争论中的国际关系理论(第五版)》,阎学通、陈寒溪等译,世界知识出版社2003年版,第95页。
【23】[美]布莱恩·斯科姆斯:《猎鹿与社会结构的进化》,薛峰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2—3页。
【24】帕累托优势是博弈论中一个非常有名的定理,它有一个准则,即帕累托效率准则:经济的效率体现于配置社会资源以改善人们的境况,主要看资源是否已经被充分利用。如果资源已经被充分利用,要想再改善我就必须损害你或是别的什么人,要想再改善你就必须损害另外某个人。
【25】[英]贝尔纳多·马里尼亚:《中国在中亚的角色与利益》,https://www.saferworld.org.uk/downloads/pub docs/chinas-role-and-interests-in-central-asia---chinese.pdf
【26】Stephen Blank,China Places Central Asia in its Gunsights,December 14,2020.https://www.cacianalyst.org/publicatio ns/analytical-articles/item/13654-china-places-central-asia-in-its-gunsights.html
【27】Freedom for Russia and Emerging Eurasian Democracies and Open Markets Support Act.https://www.congress.gov/bill/102nd-congress/senate-bill/2532/text
【28】S.Talbott,A Farewell to Flashman:American Policy in the Caucasus and Central Asia,July 21,1997.https://1997-2001.state.gov/regions/nis/970721talbott.html
【29】The Silk Road Strategy Act of 1999,MAY 11,1999.https://www.congress.gov/106/crpt/srpt45/CRPT-106srpt45.pdf.
【30】南高加索地区的纳卡冲突、中亚地区的塔吉克斯坦内战。——作者注
【31】Jim Nichol,Central Asia's New States:Political Developments and Implications for U.S.Interests,December 11.2002.https://apps.dtic.mil/sti/pdfs/ADA476187.pdf
【32】Ольга Сухарева.Шелковый путь: безальтернативность северного маршрута,June 30.2016.https://www.ritmeurasia.org/news--2016-06-30--shelkovyj-put-bezalternativnost-severnogo-marshruta-24422
【33】B.Lynn Pascoe,The U.S.Role in Central Asia,June 27,2002.https://2001-2009.state.gov/p/eur/rls/rm./2002/11535.htm
【34】Федоров Г.В.,Нагорная М.С.Цветные революции: контенъ созданный пользователями, ВестникСовета молодых учёных и специалистов Челябинской области,№ 4(11)T.1 2015,pp.:90-92;Анохин Бочанов.Информационные технологии 《Цветных революций》, Вестник РУДН, серия Полупология,No 4,2010,pp.78-85.
【35】S.Frederick Starr,A Partnership for Central Asia,Vol.84,No.4,Jul.-Aug.,2005,pp.164-178.
【36】Daniel Fried,A Strategy for Central Asia,October 27,2005.https://2001-2009.state.gov/p/eur/rls/rm/55766.htm
【37】肖斌:《美国中亚政策的变与不变及中国的应对》,载《中亚国家发展报告(2013)》,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3年版,第136页。
【38】A publication of the National Intelligence Council,Global Trends 2030:Alternative Worlds,December2012.https://www.dni.gov/files/documents/GlobalTrends_2030.pdf
【39】Antony J.Blinken,An Enduring Vision for Central Asia,March 31,2015.https://2009-2017.state.gov/s/d/2015/240013.htm/
【40】Gemma Stewart,Sumaya Quillian,Sitting on the Sidelines?U.S.Decline in Central Asia,February 20.2019.https://www.pacificcouncil.org/newsroom/sitting-sidelines-us-decline-central-asia
【41】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December 2017.https://trumpwhitehouse.archives.gov/wp-content/uploads/2017/12/NSS-Final-12-18-2017-0905.pdf
【42】President Donald J.Trump's State of the Union Address,January 30,2018.https://trumpwhitehouse.archives.gov/briefings-statements/president-donald-j-trumps-state-union-address/
【43】Worldwide Threat Assessment of the US Intelligence Community,January 29.2019.https://www.dni.gov/files/ODNI/documents/2019-ATA-SFR---SSCI.pdf
【44】Presidential Address to Federal Assembly,February 20,2019.http://en.kremlin.ru/events/president/news/59863
【45】United States Strategy for Central Asia 2019-2025:Advancing Sovereignty and Economic Prosperity,February 5.2020.https://www.state.gov/united-states-strategy-for-central-asia-2019-2025-advancing-sovereigntyand-economic-prosperity/
【46】Ainura Akmatalieva.US Policy in Central Asia under the Joseph Biden Administration,February,10,2021.https://cabar.asia/en/us-policy-in-central-asia-under-the-joseph-biden-administration
【47】Robert O.Blake,Joe Biden's New Role in Central Asia,March 1,2021.https://nationalinterest.org/feature/joe-biden%E2%80%99s-new-role-central-asia-179032
【48】Joshua Kucera,Will Biden take on neglected Caucasus and Central Asia?Jan 13,2021.https://eurasianet.org/will-biden-take-on-neglected-caucasus-and-central-asia
Политика США в отношении Центральной Азии: анализ на основе игры «Охота на оленей»
Бинь Сяо
Доктор политических наук, научный сотрудник Института России, Восточной Европы и Центральной Азии КАОН
【Резюме】В течение последних 30 лет отношения между США и странами Центральной Азии в основном достигли устойчивого развития, чему способствовала политика США в Центральной Азии. Как мировая держава, политика США в отношении Центральной Азии вызвала исследовательский интерес многих ученых и достигла многих новаторских результатов исследований и способствовала изучению политики США в отношении Центральной Азии.Однако "парадокс Эллсберга" в существующих исследованиях встречается чаще, что снижает надежность выводов исследования.С помощью теории "охоты на оленей" можно обнаружить, что риск и взаимная выгода являются ключевыми элементами, влияющими на политику США в Центральной Азии, а видение перспектив сотрудничества стран Центральной Азии и характер отношений между основными державами (конфронтация,конкуренция,сотрудничество) считаются основными силами,определяющими изменения в ключевых элементах.Под влиянием конкуренции между Китаем, США и Россией во временном измерении политики США в отношении Центральной Азии большая часть времени находится в состоянии, когда риски доминируют.Поэтому политика США в Центральной Азии предпочитает стратегию "охоты на зайцев",чтобы обеспечить стратегические интересы США в Центральной Азии,т.е. борьбы с терроризмом и обеспечения национальной безопасности США;поддержки независимости государств Центральной Азии, снижения их чрезмерной зависимости от Китая и России и стремления к доминирующей власти США в регионе.
【ключевые слова】США в отношении Центральной Азии；"охоты на оленей"；риск；взаимная выгода
US' Central Asia Policy:An Analysi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Stag Hunt Game
Xiao Bin
Abstract：In the past 30 years, benefited from US' Central Asia policy, the US and Central Asian countries have basically maintained a stable relationship. The US is a global power, so its Central Asia policy has aroused great research interest of many scholars and brought out many pioneering research results. But the "Ellsberg Paradox" in current research is quite common, thereby reducing the reliability of the research conclusion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Stag hunt gfme, it can be found that risks and mutual benefits, which mainly depend upon willingness of Central Asian countries to cooperate and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major powers(confrontation, competition and cooperation) are the key factors for US' Central Asian policy. Affected by the competition between China, the US and Russia, the US is normally in risk dominance and its Central Asia policy is more inclined to the rabbit hunting strategy, which aims at safeguarding US' strategic interest including combating terrorism and ensuring its national security, supporting the independence of Central Asian countries, reducing their dependence on China and Russia and seeking for dominant power in this region.
Keyword：US' Central Asia policy; China; Russia; Stag hunt game; risk and mutual benefi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