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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盟中亚关系的现状、反思与未来发展方向
2019年11月26日 来源:《中亚国家发展报告》(2019) 作者:鞠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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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2018年是欧盟与中亚国家关系发展的重要节点。双方的合作在多个领域内继续稳步开展。但因为新的欧盟中亚战略即将出台,欧盟与中亚国家都在对双方关系的现状进行反思,并寻找未来的优先合作方向。随着中亚国家的继续发展和国际局势的变化,政治改革、教育和劳务移民等问题将成为双方重要的合作议题。

【关键词】欧盟   中亚   政治改革   教育   劳务移民

 

一、2018年的欧盟中亚关系

在政治地理学的概念中,涵盖中亚国家的欧亚地区是世界岛的心脏地带,也历来是大国角力的战场。近年来,欧亚地区在国际战略格局中的地位更不断上升。20189月,欧盟发布《连接欧洲和亚洲——对欧盟战略的设想》的政策文件,全面阐述了欧盟连接欧亚的战略规划[1]。对于欧盟而言,这一全新战略的出台是内外部环境变化的产物。首先,欧盟与俄罗斯的关系在乌克兰危机后一直处于冷淡状态,双方虽有心缓和紧张局面,但却无法在明斯克协议和对俄制裁等关键问题上达成妥协。其次,在特朗普上台后,欧盟与美国之间的裂痕不断扩大,双方在北约军费、对俄制裁和伊朗核协议等诸多问题上各持己见,也不复以往的蜜月关系。再次,英国脱欧和波兰、匈牙利等异见者的不断涌现使欧洲一体化的前景遭受质疑。欧盟对外部世界的吸引力大为下降,以入盟作为“诱饵”推动周边外交和规范性外交的做法变得不再适宜。在欧亚地区,中、美、俄等大国都拥有各自的外交战略。为了能在与各大国的博弈中占据主动,欧盟需要推出独立且全新的欧亚战略,在维护现实政治经济利益的同时更好的拓展外交空间。

连接欧亚战略对于欧盟中亚关系的发展有着重要的指导意义。根据这一战略,欧盟将遵循规范的、全面的、可持续的原则,打造交通、能源、数字以及人际交流的欧亚互联互通平台。在建立交通网络的同时,欧盟也将继续构建和加强与亚洲国家的伙伴关系,整合并创新现有的投融资平台[2]。对于中亚国家而言,连接欧亚战略的多项内容,包括基础设施建设、投融资和能源合作既关乎其核心利益,也符合其现实发展的需求。而在长期的合作过程中,中亚国家业已熟知欧盟价值先行和规则共享的合作模式,集体责任观念、可持续发展理念和法治互信精神更成为欧盟在环境保护、水资源管理和绿色经济领域的重要外交产品。因此在连接欧亚战略的合作框架内,中亚国家可能比其他国家更具先发优势。在公布连接欧亚战略时,欧盟委员会副主席、外交和安全政策高级代表莫盖里尼也称赞了哈萨克斯坦在构建深化伙伴关系和实现陆路联通方面取得的成就,以及从中亚到南亚的电力传输工程在欧亚互联互通中的重要意义[3]。一旦连接欧亚战略付诸实践,欧盟中亚合作的方向将更明确和优化,双方关系也有望迈入新的阶段。

在宏大的战略构想外,欧盟与中亚国家的关系也在政治、经济、安全和社会文化等多个领域内继续前行。具体到政治领域,中亚国家的司法改革与人权状况依然是欧盟关注的焦点。在签署《深化伙伴关系与合作协议》后,哈萨克斯坦与欧盟的政治合作进一步深入。20187月,欧盟通过“加强刑事司法正义”项目(Enhancing Criminal Justice in Kazakhstan, EUCJ)向哈萨克斯坦提供了包括电脑和扫描打印机在内的一批设备[4]。按照设想,这批设备将用于改进哈萨克斯坦的监狱管理制度,最终实现从犯罪人员进入刑事司法程序到刑满回归社会整个过程的信息全覆盖。未来,欧盟还将继续通过这一项目向哈萨克斯坦提供电子设备,帮助培训专业人员,以推进该国的司法改革进程。同月,欧盟与哈萨克斯坦在阿斯塔纳举行会议,对即将结束的“提升司法质量与效率”项目进行总结。这一项目为期4年,耗资200万欧元,旨在引入欧盟的司法标准,并提升哈国司法系统的实践能力,过去4年,许多哈萨克斯坦的法律从业人员都受益于这一项目。由欧盟的资助的另一项目“法律援助改革计划”也在哈萨克斯坦发挥了巨大的作用,通过这一项目,哈萨克斯坦正在努力学习格鲁吉亚等国的先进经验,以为国内的弱势群体提供更好的法律援助。除哈萨克斯坦外,其他中亚国家也与欧盟开展了积极的对话与合作。20186月,欧盟与吉尔吉斯斯坦举行了一年一度的人权对话,双方着重探讨了媒体自由、妇女权利和幼龄婚姻等吉国国内的重大社会问题。在肯定吉尔吉斯斯坦在人权领域的进步后,欧盟表示将通过“法治计划”提供1300万欧元的资助,以帮助吉尔吉斯斯坦继续改善法治与人权状况。同月,欧盟也与土库曼斯坦举行了第10次人权对话,双方讨论了土库曼斯坦自实施人权领域的国家行动计划以来取得的进展,以及深化政治改革和持续改善人权状况的可能性。

在经济领域,欧盟一直致力于推广绿色、可持续的经济发展模式,也因此格外关注中亚国家的农业和农村发展问题。在土库曼斯坦,欧盟资助的“可持续农业与乡村发展”项目已进行到第三阶段,从2017年到2020年,欧盟将提供345万欧元,以推动该国私营经济和农产品加工业的发展,最终实现进口替代和出口的扩大。在乌兹别克斯坦,大量农民成为欧盟主导的“乡村地区可持续发展”项目的受益者。20188月,欧盟在纳曼干、费尔干纳和卡什卡达里亚等地区组织了为期一周的培训,向当地果农传授水果采摘和采后保鲜处理的技术与经验[5]。在费尔干纳的古利斯坦以及其他许多村庄,全新的供水系统得以引入,从而改变过去20年饮水困难的局面[6]。在塔吉克斯坦,欧盟与联合国粮农组织正在帮助建立完善的农业统计系统。借助这一系统,塔国政府可以清晰的把握农牧业的生产消费状况以及自然资源的使用情况,从而合理的安排生产计划,实现自然资源的可持续利用。考虑到气象条件对农业生产的重大影响,欧盟也在对该国农业部门的官员和技术人员进行培训,以提升其解读气候气象条件的能力,减少农业生产对气候变化的脆弱性。在农业与农村问题外,扶助中小企业发展也一直是欧盟与中亚国家经济合作的重要内容。受助于欧洲复兴开发银行的企业成长计划和商业资讯服务项目,中亚国家的中小企业获得了快速的发展,其生产、创新和引资能力都大为提升。在这两大项目的支持下,许多地方开始尝试建立完备的中小企业支持网络,以解决当地经济发展、青年就业和人口外流的问题。

在安全领域,现有的对话与合作机制继续在发挥着重要的作用。20187月,来自欧盟、中亚五国与阿富汗的代表在阿什哈巴德举行了第五届高层政治与安全对话[7]。围绕中亚国家近年来出现的变化,会议对“三股势力”、边境管控、阿富汗局势和毒品走私等问题进行了广泛的讨论。在各国国内改革和区域一体化进程都出现突破性进展的情况下,如何继续深化安全合作也成为各方关注的焦点。在传统的安全议题外,环境问题也日益成为影响中亚安全的重要因素。与会各方不仅探讨了环境保护、水资源管理和核污染整治在维护地区安全与稳定中的作用,也对即将开幕的拯救咸海国际基金峰会与中亚核污染整治国际捐助会议进行了展望。中亚边境管理机制(BOMCA)是欧盟与中亚国家在安全领域的重要合作项目。从2003年算起,这一项目已进行了15年。项目的第9阶段从2015年开始,耗资500万欧元,主要用于帮助中亚国家打造整合型边境管理机制(Integrated Border Management),管理移民和人口流动以及实现贸易便利化。20186月,欧盟正式宣布将项目的第9阶段将延长到2019年的12月,并为这一项目额外注资160万欧元[8]2018年,多个培训、研讨和咨询活动在中亚边境管理机制下展开。2018年上半年,欧盟的专家团队先后到访土库曼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和哈萨克斯坦,帮助这些国家改善其边境管理和风险评估系统,根据2017年过境的人流、车流和物流量和非法过境的数量,专家团体预测了各国边境管理的风险评级,以及应对各类问题所需的资源与资金[9]。在乌兹别克斯坦等国,欧盟正通过这一项目培育警犬和警犬训练员,以建立完备的警犬系统(K-9 Service),从而应对各种爆炸恐袭事件和新形式的毒品走私与武器贩运活动。而在吉尔吉斯斯坦等国,中亚边境管理机制的专家团体计划通过打击腐败活动改善边境管理的效率,提升海关和其他部门的透明度。为此,专家团体正协助各国拟定和更新反腐计划,以及分阶段、分步骤落实计划的方案建议。

在环境与社会文化等其他领域,欧盟与中亚国家的合作也在有序开展。2018年,欧盟与中亚国家先后在布鲁塞尔和塔什干举行了两次环境与气候变化工作组会议。绿色投资成为各方关注的焦点。围绕这一话题,欧盟与中亚国家探讨了如何为环境领域的投资方提供更好的投资指南与信息服务,以及怎样更好的利用各种形式的外来投资,包括欧盟中亚投资基金、国际金融组织的资助和国际捐助者的捐助[10]。在发展合作工具框架内,欧盟与中亚国家的环境合作进展顺利。其中,哈萨克斯坦的节能减排与乌兹别克斯坦的垃圾与污水处理系统改良都取得了明显的成效。在中亚地区,欧盟也有意通过“水资源日”等宣传活动培育民众特别是青年一代的环保意识,从而为中亚国家的绿色可持续发展提供重要的民间土壤。在过去的一年里,欧盟与中亚国家举行了多场社会文化与民间交流活动。20186月,“欧盟村”活动第一次落户吉尔吉斯斯坦首都比什凯克,超过2500人参加了这一活动[11]9月,由乌兹别克斯坦政府和欧盟驻乌代表团联合举办的欧洲电影节首次在乌南部城市沙赫里萨布兹举行,来自捷克、比利时、芬兰等7个欧洲国家的电影参展。过去6年来,这一电影节的影响力不断扩大,业已成为欧盟与乌兹别克斯坦文化艺术交流的重要平台。除“欧盟村”和欧洲电影节外,欧盟日等活动的举办也成为欧盟与中亚国家民间交往的重要助力,并为其他领域的合作打下了良好的社会基础。

 

二、对欧盟中亚关系现状的反思

2018年是欧盟与中亚国家关系发展的重要节点。在欧盟-中亚新伙伴关系战略启动10年后和欧盟与中亚国家建交25年后,欧盟需要对过去的中亚战略进行总结和梳理,也需要重新思考自身在中亚地区的地位与作用。早在2017年的《欧盟中亚关系文件》中,欧盟就提出要在2019年底出台新的欧盟中亚战略草案,以取代原有的新伙伴关系战略。因此在过去的一年里,来自欧盟与中亚国家的官员、学者以及非政府组织都在对欧盟中亚关系现状进行积极的反思。而反思的主要内容如下:

第一,合作面过宽,未能凸显比较优势。2007年的《欧盟与中亚:新伙伴关系战略》是欧盟首个完整的中亚外交战略。根据这一文件,欧盟将全方位深化与中亚国家的外交关系,并把加强能源交通联系、抵御共同威胁和挑战、法治、人权、良治与民主化、经济发展、贸易和投资、环境可持续性和水资源问题、青年人与教育和跨文化对话等7个领域作为双方的优先合作方向[12]。新伙伴关系战略虽然展现了欧盟在中亚地区的新姿态,却未能提出具体的执行方案和合作标准,其合作内容也失于宽泛,未能展现欧盟的比较优势。在中亚地区,俄罗斯是传统的大国,其影响力深入政治、经济、文化乃至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美国则是影响地区安全与稳定的重要因素,在阿富汗和反恐等问题上具有优先发言权;而在“一带一路”和上海合作组织的框架内,中国也与中亚国家建立了密切的经济合作关系。相比于俄罗斯,欧盟缺乏与中亚国家的历史联系,双方的地理距离与心理距离都相对较远。而军事领域是欧洲一体化进展最为缓慢的政策领域。因为没有军队和共同防务预算,欧盟无法在海外军事行动和安全治理中扮演与美国一样的角色。在经济方面,欧盟建立了与哈萨克斯坦的密切联系,但在其他四国,其重要性却相对有限。对比中美俄等国,欧盟在中亚地区的影响力处于第二梯队。基于这样的现实定位,一个政治、经济、安全、社会文化无所不包、全面但缺乏重点的战略文件显然难以提升欧盟在中亚地区的形象与影响力。正如乔斯·布恩斯特拉(Jos Boonstra)所言,“欧盟需要一个新的中亚战略以展现其比较优势。它要比美国更加积极(more ambitious),比俄罗斯更有针对性(less all over the place),比中国更更多关注经济之外的议题 (more versatile than economic focus)”[13]。唯有如此,欧盟与中亚国家的关系才能真正深入到下一阶段。

第二,未能迎合时代形势的变化。在上个世纪90年代,欧盟对中亚地区的关注程度较低,也没有形成一个长期的、整体性的区域战略。直到进入新世纪,欧盟才开始积极介入中亚事务。促使欧盟转变态度的第一个重要因素是安全。“9·11”事件发生后,打击恐怖主义势力成为全球治理的重大难题。欧盟也开始从反恐的角度看待中亚的地缘政治地位,力求通过保持这一地区的安全与稳定,遏制宗教极端主义的兴起和恐怖主义的扩散。与此同时,世界能源价格的上涨和俄欧关系的反复变化促使欧盟改变单一的能源来源状况,油气资源丰富的中亚国家也因此成为欧盟潜在的合作对象。可以说,安全与能源是推动欧盟开启新伙伴关系战略的重要因素。但以今日之视角来看,这两大因素却已不再是欧盟与中亚国家合作过程中的首要议题。上文已述,军事一体化是欧盟最为薄弱的环节,使其难以为中亚地区的安全与反恐提供直接助力。而经中亚国家到阿富汗的北方运输网络(NDN)和其他军备物资援助路线也因俄欧关系遇冷受到波及。随着“伊斯兰国”的兴起和难民问题的不断发酵,欧盟将更多注意力投放到中东地区,特别是叙利亚内战、打击“伊斯兰国”和伊朗核协议等问题,对中亚安全事务的关注度随之下降。在能源领域,欧盟虽有心引入中亚国家的油气资源,但运输距离过长,供应管道建设又牵扯复杂的政治纠纷与地缘风险,导致欧盟对中亚能源的期望也逐渐降低。事实上,中亚地区在最近几年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各国的政治改革不断深入,经济规划与调整取得初步成效,地区一体化进程也重现曙光。在安全与能源合作缺乏推动力与现实可能性的情况下,欧盟理应迎合时代形势的变化,寻找切合实际的合作方向,以为双方的关系发展提供新的着力点。

第三,未能充分发挥各成员国的作用。在欧盟诸大国中,只有德国是欧盟与中亚关系的积极推动者。但许多中小成员国,特别是中东欧国家也希望欧盟与中亚国家能有更好的发展。例如,拉脱维亚有志成为中东欧物流中心和欧亚贸易中转站,因此一直在与中亚国家开展物流和交通运输领域的合作。罗马尼亚和保加利亚希望成为欧亚之间的能源中转枢纽,也一直在推动欧盟与中亚国家的能源合作。而在出席第六届突厥语国家合作委员会峰会时,匈牙利总理欧尔班公开表示,匈牙利尊重并珍视自己的突厥“根源”,并愿意以此为基础扩大与中亚国家的伙伴关系[14]。以这些国家为代表的中小成员国虽有心推动欧盟与中亚国家的关系发展,但往往受制于自身实力和欧盟的决策程序而成果有限。作为超国家的政治实体,欧盟有着独特的外交决策机制。在共同外交和安全政策(CFSP)框架内,各成员国首先在欧盟理事会层面进行商讨和博弈,从而提出相关动议。动议经审议后形成决策草案,而后通过欧盟的决策程序(主要为欧盟理事会的表决投票)转化为最终的外交政策。这一机制的优点是赋予了成员国参与欧盟外交决策的权利和将本国利益与偏好投射到欧盟层面的机会。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其决策程序过于复杂,也难以平衡成员国在不同地区的诉求与利益差异。因为一致通过原则的存在,一旦成员国之间存在明显的分歧,外交政策的制定就会陷入僵局。由于地理距离较远,部分欧盟成员国缺乏在中亚地区的现实利益,也没有积极开展合作的意愿。在这种情况下,那些支持欧盟-中亚关系发展的中小成员国难以通过现有的决策机制改变欧盟的中亚政策,至或在政策的执行与落实过程中发挥自身应有的作用。它们在中亚事务中的作用往往只有在担任欧盟轮职主席国时才有所展现,而这显然不利于欧盟中亚战略的优化与拓展。未来,如何在共同外交与安全政策框内考虑成员国在不同地区的不同诉求,从而充分发挥各成员国在中亚外交中的作用和比较优势,将是欧盟需要思考的重要议题。

 

三、欧盟中亚关系的未来发展方向

虽然欧盟公开表示2019年推出的欧盟中亚战略将以新伙伴关系战略的成果为基础,但考虑到欧盟中亚关系的现状与国际局势的变化,相应的调整与改变必不可少。相比于十年前的新伙伴关系战略,新的欧盟中亚战略将更有主次与针对性,以下领域可能成为欧盟与中亚国家的重要合作方向:

第一,政治改革。规范性外交是欧盟外交的最大特色。在中亚地区,欧盟虽有输出价值规范与制度规则的强烈愿望,但对于这些国家的规范性要求相对软性。一方面,这是因为中亚国家仍处于漫长的转型之中,政治经济发展水平较低。而且中亚地区距离欧洲较远,中东欧国家成功入盟和转型的示范效应难以辐射到这一地区。除哈萨克斯坦外,中亚国家既没有向欧盟靠拢的强烈愿望,也缺乏加入欧盟的现实可能性。在这一情况下,欧盟很难使用惯用的外交策略,即把入盟作为激励因素诱使相关国家加快政治改革的步伐。另一个原因是欧盟过去在中亚地区有着能源与安全等现实利益诉求。为达成这些诉求,欧盟需要软化在规范性领域的要求,以换取中亚国家的合作态度。在过去的几年里,上述情况发生了明显的变化。能源与安全等问题在欧盟与中亚国家合作中的权重大为下降。在获取现实利益的期望和可能性减少的情况下,欧盟关注的焦点也重回规范性领域,特别是中亚国家的政治与社会发展状况。而中亚国家也在积极尝试新的政权运行模式,以继续推进政治转型和实现权力的平稳交接。为此,这些国家陆续推出了多项政治社会领域的改革措施,也对学习国家治理的先进经验持开放态度。在《深化伙伴关系与合作协议》的支持下,欧盟与哈萨克斯坦在政治体制、司法改革和社会管理领域的合作不断加强。在乌兹别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等国,欧盟也在积极的推动法治、反腐与社会救助工作,以及积极改善特殊群体的人权状况。未来,随着中亚国家的政治改革进程的深入,双方在这一领域的合作空间将越来越大。当然,中亚国家的历史发展轨迹和政治经济水平与欧洲国家有着明显的差异。这也是中亚国家对西方价值理念缺乏兴趣的原因之一。对于欧盟来说,适当的做法是正确看待中亚的多样性和特殊性,减少对中亚国家政治与社会问题的简单指责,也避免将人权问题完全归因于这些国家的政权性质和政府作为。在实际的合作上,欧盟应充分尊重各国政府在本国政治发展和社会进步中的主导作用,减少对各国内政的直接介入,并充分发掘非政府组织和社会团体的力量。在过去的一两年里,欧盟在这一方面的变化十分明显。未来,坚持规范性外交但不坚持纯粹的人权外交理应是欧盟在与中亚国家合作中追求的重要方向。

第二,教育问题。过去几年里,中亚国家正迈入国家的快速转型期。无论是打造政治转轨的新路径,还是应对经济多样化的新挑战,抑或是开启地区一体化的新进程,都需要国家与社会的创新能力。因此作为国家创新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教育事业,特别是高等教育日益成为中亚国家发展进程中的重要问题。在一个快速变化的社会中,中亚地区的青年人也背负着比上一代人更多的压力与困惑。现代教育一方面可以为他们提供相关的知识储备和职业技能,以应对失业或迁徙等现实性挑战,也能够帮助他们建立良性的身份与文化认同,减轻宗教激进主义和极端思想的侵蚀。对于志在输出价值理念和治理模式的欧盟来说,人文与教育合作是实现其目标的重要手段。欧盟不仅拥有成熟的教育体系和世界一流的教育水平,也秉持开放的教育理念。通过伊拉斯谟和伊拉斯谟+等多种项目,欧盟与许多国家建立了良好的合作关系,世界各地的学者、学生和教育机构也受惠于欧盟的教育资源。但在过去的欧盟中亚合作中,文化与教育合作可能是最为薄弱的环节。现有的合作项目难以满足中亚国家的青年人赴欧洲接受高等教育的愿望,项目指标的分配也缺乏公正性,导致更多的访学与交流机会流向精英阶层。以伊拉斯谟+项目为例,仅有KIMEP大学一所中亚大学是这一项目的全面合作伙伴。因此在教育领域,欧盟与中亚国家尚有很大的合作空间。双方可以合作开展多种类型的高等教育合作,包括欧盟与中亚大学之间的双学位项目、带有回国工作条款的赴欧留学项目、在中亚本地的欧洲大学建设计划以及在工程、能源、信息和环境治理等方面的职业教育培训协议。在基础教育方面,中亚国家也可以学习欧盟的先进经验与理念。参考欧盟的教育范式与规则,中亚国家能够更好的建设现代的基础教育体系,为国家的发展提供坚实的人才储备与智力支持。

第三,劳务移民问题。自独立以来,劳务移民就是中亚国家,特别是乌兹别克斯坦、塔吉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三国重要的社会现象。而在未来的20-30年里,随着越来越多的青年人加入就业市场,这一现象仍变得更为突出。虽然劳务移民降低了失业率与贫困率,但年轻劳动力的长期流失不利于中亚国家的经济发展,侨汇收入也会导致本国经济对外部世界的依赖性,引发汇率或通货膨胀问题。有鉴于此,中亚国家纷纷调整了劳务移民政策,以吸引甚至硬性要求海外劳动力回国。遗憾的是,这些举措都收效甚微。劳动力外流的主要原因在于中亚国家的经济发展水平较低,创造的就业机会不足,即便海外劳动力归国,也难以真正被就业市场消化,反而成为社会的不稳定因素。因此对于中亚国家来说,根本性的解决办法是增强经济活动并创造新的就业机会。在欧盟与中亚国家的经济合作中,扶助中小企业发展和改善农业农村状况一直是欧盟关注的重要内容。在等量的固定资产投资下,中小企业能够比大型企业更快的提供更多的就业机会,也能够吸纳不同地域和层次的求职者。而农业和农村状况的改善可以消弭城乡和区域之间的差距,优化广大乡村地区的投资与营商环境,进而提升国家的经济活力与整体发展水平。绿色的、可持续的经济模式一直是欧盟的发展方向。秉持这一理念,欧盟也将继续向中亚地区提供上述两项内容的援助项目和合作计划。中亚国家应及时跟进,充分利用各种项目与计划,解决劳动力外流和其他经济方面的深层次问题,实现国家的快速发展。

 


[1] 新华网:欧盟发布欧亚互联互通战略 表示将同亚洲国家加强合作,http://www.xinhuanet.com/world/2018-09/21/c_1123462190.htm

[2] European Commission: EC Audiovisual Service - Focus, https://ec.europa.eu/avservices/focus/index.cfm?sitelang=en&focusid=3167

[3] EEAS: Connecting Europe and Asia: time to move up a gear - European External Action Service, https://eeas.europa.eu/regions/central-asia/50900/connecting-europe-and-asia-time-move-gear_en

[4] EEAS: EU provides 261 computers and printer-scanners to improve probation services - European External Action Service, https://eeas.europa.eu/regions/central-asia/47803/eu-provides-261-computers-and-printer-scanners-improve-probation-services_en.

[5] EEAS: Strengthening capacities of fruit farmers - European External Action Service, https://eeas.europa.eu/regions/central-asia/50056/strengthening-capacities-fruit-farmers_en.

[6] UNDP Eurasia: No one carries water in this Uzbek Village...anymore, https://undpeurasia.exposure.co/no-one-carries-water-in-this-uzbek-villageanymore.

[7] EEAS: The EU and the countries of Central Asia held their High-level Political and Security Dialogue in Ashgabat, https://eeas.europa.eu/regions/central-asia/48293/eu-and-countries-central-asia-held-their-high-level-political-and-security-dialogue-ashgabat-9_en.

[8] BOMCA: Overview of the Programme, https://www.bomca-eu.org/en/.

[9] BOMCA: Newsletter of BOMCA No. 8 (2018), https://www.bomca-eu.org/en/news/newsletters.

[10] EEAS: Understanding the Investor: EU-Central Asia Discuss Green and Climate Financing - European External Action Service, https://eeas.europa.eu/regions/central-asia/39773/understanding-investor-eu-central-asia-discuss-green-and-climate-financing_en.

[11] EEAS: First EU Village took place in Kyrgyzstan - European External Action Service, https://eeas.europa.eu/delegations/kyrgyz-republic/45783/first-eu-village-took-place-kyrgyzstan_en.

[12] 吴宏伟:《俄美欧中亚政策及其演变》,《俄罗斯学刊》2017年第2期,第50页。

[13] EUCAM: Towards a new EU Strategy for Central Asia, https://eucentralasia.eu/2018/02/towards-a-new-eu-strategy-for-central-asia/.

[14] 欧尔班:匈牙利与哈萨克斯坦关系达到战略水平,http://kz.mofcom.gov.cn/article/jmxw/201809/20180902782726.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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