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综合分析俄罗斯国内关于上合组织的学术研究成果和相关文章，对俄罗斯学者重点关注的问题和相应观点进行整合分析。俄罗斯学者认为，青岛峰会是上合组织扩员一年后的首次峰会，之前人们所持有扩员能够推动上合组织更快更好发展的预期并未实现，因此对峰会的评价持谨慎乐观态度。但是学者们同时也认为，青岛峰会作为上合组织扩员后印度和巴基斯坦首次参加的峰会具有重要的历史意义。会议签署了十多个工作文件，为成员国之间的未来合作确定了方向。相对于安全合作上取得的成就，上合组织框架内的经济合作状况遭到俄罗斯学者的普遍批评。虽然近年来经济合作提上了上合组织的发展日程，但实践中仍举步维艰，成员国之间的合作依然局限于双边级别，缺少全员参与的联合项目。对于上合组织的未来发展前景，悲观者认为上合组织扩员后发展受限，前景堪忧；乐观评价则认为在国际政治经济秩序重建的新国际形势下，上合组织扩员后拥有了广大的合作空间，有利于俄罗斯推进政治和经济的地区一体化进程，应对西方的经济制裁。同时，俄罗斯还能够利用2019年担任上合组织轮值主席国的有利条件，着力推动实现普京提出的大欧亚伙伴关系战略构想目标。

[关键词]上合组织　俄罗斯　青岛峰会　经济合作　发展前景

 

2018年，印度和巴基斯坦正式成为上合组织成员国的第一年，上合组织扩员后发展态势如何是俄罗斯学者热衷讨论的问题，上合组织的未来发展前景以及新国际形势下对俄罗斯的意义也是普遍关注的焦点。　

 

一　青岛峰会历史意义重大

 

2018年6月9日至10日，上合组织成员国元首理事会第十八次会议在青岛召开。此次峰会召开之时，上合组织峰会所面对的世界及其自身情况均与往年历届峰会有着巨大的不同。

首先，特朗普领导下的美国奉行“美国优先”的孤立主义外交政策，不仅对以俄罗斯和中国为代表的传统对手国实施经济制裁，也拒绝在经济、政治和军事上继续充当其西方盟友的庇护者，其盟友同样未能躲过特朗普的贸易战。在欧洲，由难民危机引发的民粹主义和保守主义思潮抬头，传统社会价值观正被不断撕裂。特朗普领导下的美国打破了二战结束后形成的国际政治经济秩序，西方世界开始出现裂痕。2018年七国集团（G7）峰会（6月8日至9日召开）与上合组织青岛峰会同时召开，美国与其他六国之间的矛盾和冲突因美国宣布将退出伊核协议而更加白热化。

其次，青岛峰会是印度和巴基斯坦正式成为上合组织成员国后首次参加峰会。上合组织在2015年的乌法峰会上启动了接纳印度和巴基斯坦为上合组织成员国的程序，在完成所有必要的程序后，两国于2017年在上合组织阿斯塔纳峰会上被授予正式成员国地位。2018年印度总理莫迪和巴基斯坦总统马姆努恩·候赛因首次作为国家元首参加峰会，这对于上合组织的发展历程来说具有重要的、历史性的意义。

俄罗斯学者认为，在西方国家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的国际背景下，较之同时召开的七国集团（G7）加拿大峰会，上合组织成员国在青岛峰会上所表现出的团结难能可贵。瓦尔代俱乐部项目主任博尔达乔夫指出，上合组织虽然同样存在难以解决的问题和矛盾，但是上合组织也有包容和平等的精神，更为重要的是，上合组织拥有在重大问题上制定共同观点，同时却保持成员国利益多元化的能力。这种交流方式应当成为21世纪国际组织的模式。青岛峰会的成功出乎大部分观察人士的预料。这是印度和巴基斯坦首次参加上合峰会，虽然已经成为上合组织成员国，但将两国之间割裂开来的分歧和矛盾远远多于能够将他们联合起来的因素。很多专家甚至担心接收这两个彼此威胁的拥核国家将成为上合组织走向终结的开始。“现在可以充满信心地说，这不会发生，也未必会发生。接受印度和巴基斯坦加入上合组织已成为最重要的外交成就，为两国与其同宗同源的欧亚空间一体化创造了新的条件。这尤其关系到印度，不应当将其视为一座因高山和政治矛盾而远离大陆的‘孤岛’”。[1]专家认为，上合组织的未来命运取决于中国和印度。阿斯塔纳峰会结束一星期后，中印之间就爆发了洞朗冲突，濒临战争的边缘；刚刚获得正式成员国资格的印度和巴基斯坦也紧随其后发生了交火，人们对上合组织扩员后的未来前景充满了悲观。但中国尽最大努力改善了因洞朗冲突而恶化的中印关系，保证了青岛峰会的成功举办，为上合组织在印巴两国加入之后依然保持平稳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

俄罗斯独联体国家研究所学者安德烈·格罗津从会议最终取得的具体的实际成果出发，认为上合组织青岛峰会是一次纯粹的工作会议。“青岛峰会实际上是工作性会议。看看最后签署的文件、《宣言》。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在上合组织整个发展过程中青岛峰会并没有什么特别。”他认为，此次峰会的独特之处仅仅在于印度和巴基斯坦作为正式成员国首次参加上合组织峰会，其他都是例行的工作协商，峰会上签署的文件和双边协议――包括中俄在峰会上达成的双边协议在内，都说明了这一点。从经济合作的角度来看，中俄两国在核能领域达成的这些协议是突破性的，意义非常重大。格罗津指出，上合组织区域实际上已经是欧亚地区最大的组成部分，聚合了欧亚大陆大部分居民和经济潜力，面伊朗和叙利亚形势涉及到整个欧亚大陆的利益，因此上合组织应当加强对国际政治的关注。如此一来下一届比什凯克峰会在外交立场的调节问题方面就能够通过较为实际的决议。[2]

总体而言，印度和巴基斯坦一同加入上合组织一年后，之前人们所预期的上合组织因扩员而能够得到更快更好发展并没有实现。中印、印巴之间的矛盾在阿斯塔纳峰会后甚至突然升级到军事冲突反而印证了人们对上合扩员后发展前景的担忧，俄罗斯学者也因此对上合组织青岛峰会的评价相对持谨慎乐观态度。

 

二　经济合作状况堪忧

 

安全合作、经济合作、人文合作是上合组织框架内合作的三大“支柱”方向。但与其他两个方向相比较，经济合作一直是上合组织框架内合作的短板。创建上合组织的最初目的是为了加强安全合作，打击恐怖主义、分离主义和极端主义这“三股势力”。自成立以来上合组织框架内的安全合作取得了长足进展，成员国专门成立了地区反恐机构以强化安全合作，交流反恐信息和情报，举行反恐演习，保证了上合组织区域的社会稳定，成效显著。但是，随着时代的前进和上合组织的不断发展，尤其是最近时期，上合组织也越来越被视为一个经济合作的平台，经济合作被提上了发展日程。俄罗斯一直担心中国凭借经济实力在中亚取代自己而居于主导地位，因此对上合组织经济合作态度消极。因乌克兰事件被西方制裁以后，俄罗斯的态度发生转变，也开始积极推动上合组织框架内的经济合作，以期改善国内的经济状况。但是，与安全合作相比，上合组织框架内的经济合作远远不能称为成功。

俄罗斯学者均认为，上合组织框架内的经济合作发展得并不顺利，成员国仍无法通过系统的方法制定一体化经济项目。迄今为止，上合组织框架内依然没有包括所有成员国，哪怕是多数成员国参加的联合项目实施，没有任何明确的、有组织的、系统的专家分析和科学跟踪项目，包括基础设施项目。多数成员国都存在这些问题，很多决定的做出都是出于短期利益，即使有项目也是短期的，不具有长期规划性。对此莫斯科国际关系学院东亚和上海合作组织中心主任亚历山大·卢金直接表示，根本看不出上合组织框架内有任何经济上的成就。他认为，中国提出了丝绸之路的构想，但却没有在上合组织内得到其他成员国的积极响应，于是就决定自己单独落实“丝绸之中经济带”倡议。“官员们在报告经济合作情况时谈的是双边合作，以此冒充上合组织的工作。上合组织是为双边合作创造了某些条件。但是说的很多，建立银行形式的金融机制也讨论了超过15年。在这期间金砖银行成立了，可上合组织还和以往一样没有任何这样的东西。”[3]

俄罗斯对外经济银行副行长、前经济发展部副部长安德烈·克列帕切在第二届索契欧亚一体化论坛上指出，“上合组织应当转变为保持经济稳定的有效工具”，“现在的重要任务是避免世界陷入新一轮贸易战。在这方面，上合组织和正在其基础上形成的经济伙伴关系也可以是当前的另一种选择，它不仅是政治安全的承担者，也是保持经济合作以便这里不发生贸易冲突的工具”。第二届索契欧亚一体化论坛举办时正值美国在全球发起贸易战，对“占美国便宜”的国家实施经济制裁。2018年3月8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宣布美国将对进口钢铝产品征收25%和10%的关税，以此维护美国的“国家安全”。美国的贸易战对象不仅包括中国和俄罗斯等传统的竞争对手国，其西方盟友也未能幸免。美国外交政策上的单边主义反映在经济领域则表现为赤裸裸的贸易霸凌。克列帕切认为，目前世界正处于经济力量平衡的急剧改变时期，但贸易战并没有使世界变得更加安全。如，欧洲在政治、地缘政治和经济上被撕裂、美国及其支持者对俄罗斯实施制裁、美国与中国之间爆发贸易战等等，各种冲突愈演愈烈。在这一背景下，上合组织不仅能够协调贸易政策和基础设施项目，而且实际上也具有了在整个大欧亚地区构建经济合作空间的可能性，可以在这方面发挥领导作用。上合组织拥有巨大的协作和相互充实的空间以推动解决每个成员国都存在的问题。但克列帕切指出，金融体系的问题在当前条件下变得尤其尖锐，然而在上合组织框架内，甚至是在框架外、在双边基础上都存在巨大的、以本币结算消除货币风险的合作潜力。[4]充分发挥上合组织的经济潜力，推动成员国之间的经济合作能够使上合组织成员国避免或减少美国贸易战带来的损失。

在目前世界经济力量结构发生重大改变的背景下，充分利用上合组织这一广阔平台发展经济合作，是各成员国最大限度避免经济停滞和贸易损失的有效途径。俄罗斯总理梅德韦杰夫在上合组织政府首脑理事会会议上表示，由于安全领域的威胁增多，经济风险也在逐年增加，俄罗斯希望在上合组织伙伴的帮助下应对西方的“贸易保护措施、非法的单边制裁和政治讹诈”。[5]

上合组织发展到今天，发展经济合作早已提上了日程，尤其是因乌克兰事件被西方制裁以来，俄罗斯近年来逐渐改变对对上合组织框架内经济合作的消极态度。青岛峰会召开前夕，俄罗斯工商会会长、上合组织实业家委员会俄方主席谢尔盖·卡特林表示经济议事日程已经开始在上合组织内占主导地位，安全问题虽然仍很迫切，但经济成分已经是上合组织协作中的第一要务。他认为工商业担忧的首先是“消除上合组织空间内的行政壁垒，从签证到投资限制，商品、服务和劳动力流通”，其次是“制定上合组织所有成员国均应遵循的游戏规则”，“上合组织联合了世界上40%多的居民，具备相应的经济潜力”。[6]但是俄罗斯当局对中国的担忧仍防碍其将发展上合组织经济合作的各种倡议落到实处。虽然俄罗斯多数的学者和部分官员看到了上合组织在经济合作上的惨淡现状，认为借助上合组织扩员后的广阔合作空间有助于应对西方的经济制裁，但俄罗斯当局能否真正放下顾虑，解决经济合作中存在的问题，改变不利现状，仍令人存疑，有待观察。

 

三　 上合组织助力俄罗斯实现大欧亚伙伴关系构想

 

梅德韦杰夫在2018年上合组织政府首脑理事会上的发言中指出，西方针对上合组织的重要成员――俄罗斯和中国实施贸易保护措施、单边制裁，甚至进行政治讹诈，上合组织国家所面临的外部环境“很难说是舒适的”，尽管如此，上合组织对俄罗斯仍具有特殊的意义。俄副总理阿基莫夫也表示，俄罗斯视上合组织为“推动公平的多边互利合作的积极参与者”。[7]俄罗斯学者认为，特朗普就任美国总统以来奉行单边主义和孤立主义外交政策，拒绝全球化原则，其领导的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失效令世界处于十字路口，面临诸多挑战。在这一背景下，地区一体化的趋势日渐增强，逐渐成为一种经济秩序的象征。上合组织等多边合作平台能够通过地区组织、开发银行、主权基金的一体化和合作对这些挑战做出回应。与之前的“中心――边缘”模式相比这种全球化模式更加稳定，也更加包容。[8]因此，俄罗斯副外长莫尔古洛夫在瓦尔代俱乐部国际辩论会上发言时表示，不论美国在这一问题上的政策和喜好如何，俄罗斯都将继续在自己的空间内推进经济、政治的一体化进程，“这是我们一贯实行的系统性路线，它引导我们创建欧亚经济联盟、发展上合组织框架内的合作”。[9]

俄罗斯能否实践地区一体化的路线取决于上合组织能否能够健康稳定地发展。对于扩员后的上合组织是否能稳步向前发展的问题，俄罗斯学者的态度不一。悲观的看法认为，相互敌视的印度和巴基斯坦加入后上合组织的协商一致原则难以实现，实际上变成了“清谈馆”，效率低下，几乎处于停滞状态，和谐团结的氛围也遭到了破坏，而如何走出这一困境目前尚不得而知。目前的上合组织充满了不确定性，能否迎来新的发展阶段仍令人存疑。瓦尔代俱乐部项目主任博尔达乔夫则对上合组织的未来发展持乐观态度。他认为，作为上合组织中的两个大国，中国和印度的关系关乎组织的未来命运。在中国的努力下中印关系在经历洞朗冲突的危机后得到了实质性的改善。不仅如此，中国一度曾因无法推动经济合作而失去对上合组织的兴趣，但在特朗普的贸易战压力下改变了对上合组织的消极态度。这些因素都令上合组织有了新的发展动力。虽然印度和巴基斯坦的加入给上合组织带来了诸多问题，但同时也使其突破了狭小的地区范围，成为拥有更为广阔的空间、能够集中力量解决宏观地区发展问题的欧亚组织。美国越来越具有进攻性的政策激发了上合组织在这方面的潜力，在如何应对重构世界力量上的准备方面远胜于欧洲和其他地区。

对俄罗斯来说，上合组织更是推进其实现大欧亚伙伴关系构想的基石。2019年俄罗斯将接棒上合组织轮值主席国，面对如何解决上合组织作为国际合作机构的未来发展问题，逐步推动建立上合组织框架内的自贸区是可行的解决办法之一。由于担心来自中国商品的竞争，俄罗斯一直拒绝建立上合组织自贸区。但是，经济自由化是亚洲经济的重要发展趋势，俄罗斯和欧亚经济联盟其他国家在这一进程中的缺席已经阻碍了俄罗斯对外贸易的发展，阻碍其与世界经济的一体化，相应地也阻碍了俄罗斯实现自己的国家目标，即大欧亚伙伴关系构想。普京于2015年提出了建立大欧亚伙伴关系的战略构想。经过不断完善，普京将大欧亚伙伴关系的基础定位为欧亚经济联盟、上合组织和东盟。博尔达乔夫认为，俄罗斯可以利用担任上合组织轮值主席国的有利条件有效推动大欧亚伙伴关系构想的实现。作为战略目标，上合组织广阔的欧亚伙伴关系将不仅在外交层面，也将在对外经济层面赋予罗斯政治以更大的完整性，更具有新意。这样的伙伴关系应当建立在上合组织和本地区整个国际环境最重要的品质之上，即开放、平等和所有国家对共同事务的参与性。[10]

 

结　语

 

总体而言，俄罗斯国内对上合组织的评价乐观的悲观兼而有之。悲观评价认为上合组织的生命力随着印度和巴基斯坦的加入而萎缩，未来前景堪忧；乐观者则认为，尽管印巴的加入对上合组织的工作有负面影响，但上合组织有能力解决自身的问题，在世界政治和经济秩序发生动荡的新国际形势下有新的发展契机，对俄罗斯而言还可借担任轮值主席国其间推进大欧亚伙伴关系构想的实现。而对经济合作发展严重滞后的不满则是俄罗斯学者的共同看法。与此同时，普京在青岛峰会上一如既往地强调安全合作，打击恐怖主义仍是上合组织现阶段的首要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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