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要]2018年11月《中俄在俄罗斯远东地区合作发展规划（2018-2024年）》（以下简称《规划（2018-2024年）》）经中俄双方正式批准。与刚刚到期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东北地区与俄罗斯联邦远东及东西伯利亚地区合作规划纲要（2009年—2018年）》（以下简称《纲要2009年—2018年》）相比，《规划（2018-2024年）》呈现以下主要特点：单向引导中国企业在俄远东地区投资；具体合作项目分类细化明确并经过严格筛选；实施协调机制更加完备；突出强调远东地区在中俄经贸合作中的整体优势；针对中国投资者的政策措施更具建设性与包容性；内容表述求真务实且体现开放性原则。基于远东地区制度环境持续改善、政策运行成效显现、中俄远东地区合作已经拥有良好基础，中俄在《规划（2018-2024年）》框架下的深入合作有望取得积极进展。但毋庸讳言，俄罗斯促进远东发展的政策尚难补足远东整个区域经济发展的短板，《规划（2018-2024年）》框架下的合作将主要受制于人口规模、产业结构、交通基础设施、电力系统等因素的制约。

[关键词]俄罗斯远东地区合作发展规划 中俄合作

[作者信息]中国社会科学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研究员，中国社会科学院“一带一路”研究中心研究员

 

当前，逆全球化思潮日趋泛滥、贸易保护主义大幅抬头，中俄同为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和主要新兴市场国家，肩负维护国际公平正义、世界和平稳定、促进繁荣发展的重任。秉持互利共赢原则，完善区域经济合作安排，推进“一带一路”建设与欧亚经济联盟建设对接，促进贸易和投资便利化，成为中俄两国应对逆全球化趋势和贸易保护主义的共同选择。

俄罗斯远东地区作为“一带一路”北进线路上的重要地区，是中俄两国打造“冰上丝绸之路”、建设欧亚大陆交通走廊和能源运输大动脉，实现“互联互通”、扩大经贸和投资领域合作、深化能源领域合作的重要区域，更是支撑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推进务实合作的优先方向之一。鉴于《中华人民共和国东北地区与俄罗斯联邦远东及东西伯利亚地区合作规划纲要（2009年—2018年）》已到期，需要出台进一步推进两国地方和企业合作、引导中国企业在俄罗斯远东地区投资的纲领性文件。2018年11月中俄总理第23次定期会晤期间，我国商务部与俄罗斯远东发展部共同编制的《中俄在俄罗斯远东地区合作发展规划（2018-2024年）》获正式批准。

一、《规划（2018-2024年）》基本内容

《规划（2018-2024年）》分为七个部分：序言、俄罗斯远东地区发展优势、俄罗斯远东地区支持外国投资者的国家政策以及为中国投资者提供的机遇、俄罗斯远东地区对华经贸合作情况、在俄罗斯远东地区开展中俄经贸合作的优先领域、俄罗斯远东地区中俄战略合作项目和基础设施项目、远东地区中俄经贸合作发展机制。

序言高度概括中俄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良好发展态势，中俄在经贸、投资、基础设施建设、能源、高科技、农业、人文等领域合作持续稳步推进情况，强调在俄罗斯远东地区发展经济贸易和投资合作是中俄双边关系中的重要方向。远东地区发展优势部分侧重介绍远东的地缘优势、资源优势、交通优势、产业优势和政策优势。第三部分俄罗斯远东地区对外国投资者的国家支持政策涉及重点引资的区域与行业、基础设施和资金配套支持政策、电子签证制度、电价优惠政策等内容。第四部分俄罗斯远东地区对华经贸合作情况重点介绍中国与俄罗斯远东地区间的贸易情况以及中国投资者在“跨越式发展区”和符拉迪沃斯托克自由港内申请投资项目情况。第五部分涵盖中俄在俄远东地区开展经贸合作的优先领域，涉及天然气与石油化工行业、固体矿产开采行业、运输与物流行业、农业、林业、水产养殖业和旅游业等七大行业。第六部分囊括滨海1号、2号国际交通走廊项目、同江—下列宁斯阔耶铁路桥、黑河—布拉戈维申斯克公路桥、东宁—波尔塔夫卡公路桥、黑河—布拉戈维申斯克跨境索道4个跨境基础设施项目以及黑瞎子岛开发和俄罗斯岛开发项目的推进情况及合作构想。第七部分是俄罗斯远东地区中俄经贸合作发展机制，对协调俄远东地区中俄经贸合作发展的主要政府间机制、《规划》实施负责机构等进行简要介绍。

二、 《规划（2018-2024年）》主要特点

已经到期的《纲要（2009年—2018年）》是双向投资合作文件。最初文本涉及89个俄罗斯远东和东西伯利亚地区投资项目，116个中国东北地区投资项目。《纲要（2009年—2018年）》实施过程中，在跨境基础设施建设方面取得了一定进展，但整体落实效果远不如预期。主要原因在于六个方面。一是对中俄地区合作重点项目的前期评估不足。俄方列入《纲要（2009年—2018年）》的多数项目未经地方政府和相关企业对其经济可行性进行充分评估[1]，中方列入的项目则对俄方投资能力估计严重不足。二是双方对重大项目的重视程度不一。从《纲要（2009年—2018年）》重点项目名录看，俄方境内的89个项目中只有少数项目被列入《2013 年前远东和外贝加尔经济社会发展联邦专项纲要》和《交通基础设施现代化纲要》，而中方境内的116个项目多数被纳入相应的国家规划[2]。三是双方合作的兴趣点不同。中方热衷于发展边境地区交通物流基础设施、建设新型边境口岸、对已有口岸进行现代化改造，并且对原料开采项目表现出较大兴趣，而对俄方力推的加工工业基地建设项目兴趣不足[3]。四是受制于俄方资金短缺。金融危机、西方制裁、国际市场石油价格下降等原因造成俄罗斯预算收入下降、大型公司融资成本上升，须俄方落实的项目或因资金拨付不足，或因资金到位延迟等原因推进不力。此种情境下，期待俄方对中方项目投资几成奢望。五是多数项目对投资者的吸引力不足，大型项目实施主要靠双方中央政府和国有企业推动[4]。六是实施机制不完备。《纲要（2009年—2018年）》并未包含实施机制，只笼统指出，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改革与发展委员会和俄罗斯联邦地区发展部是协调落实纲要的负责部门。

针对《纲要（2009年—2018年）》落实效果不佳的问题，《规划（2018-2024年）》进行了根本性调整，主要特点体现在六个方面。

（一）单向引导中国企业在俄远东地区投资

与《纲要（2009年—2018年）》主张俄罗斯远东地区与中国东北地区联动发展，强调双向地区间投资合作不同（主要涉及中俄口岸及边境基础设施建设与改造、中俄地区运输合作、中俄合作园区建设、中俄劳务合作、中俄旅游合作、中俄地区人文合作、中俄地区环保合作等），《规划（2018-2024年）》不再坚持俄罗斯远东、东西伯利亚地区和中国东北地区联合开发，而是主要致力于中国对远东地区的投资[5]，使其不再是一个双向投资合作文本，而是变成了一个单向投资合作文本，即中国对俄罗斯远东地区的单向投资引领性文件。《规划（2018-2024年）》虽然承继了《纲要（2009年—2018年）》项下已经实施的几个国际交通走廊和中俄跨境项目，但中国东北地区的投资项目并没被纳入。鉴于此，《规划（2018-2024年）》对中国在俄罗斯远东地区经济发展中的作用有较高的定位，称“中国是俄罗斯加快远东地区经济发展的关键合作对象”，此类表述在《纲要（2009年—2018年）》并未出现。

（二）具体合作项目分类细化明确并经过严格筛选

与《纲要（2009-2018年）》重点合作项目未经严格筛选，主要按省州划分不同，《规划（2018-2024年）》将具体合作项目进一步细化，按优先地域、优先领域、战略意义三个标准，分为五类，即“跨越式发展区”项目、自由港项目、优先合作领域项目、战略合作项目、基础设施项目。其中，“跨越式发展区”项目是指在12个所谓“跨越式发展区”中实施的投资项目，主要包括《阿穆尔—兴安岭》跨越式发展区（犹太自治州）、《巨石》跨越式发展区（滨海边疆区）、《山区空气》跨越式发展区（萨哈林州）、《堪察加》跨越式发展区（堪察加边疆区）、《共青城》跨越式发展区（哈巴罗夫斯克边疆区）、《米哈伊洛夫斯基》跨越式发展区（滨海边疆区）、《阿穆尔河畔》跨越式发展区（阿穆尔州）、《自由》跨越式发展区（阿穆尔州）、《别洛戈尔斯克》跨越式发展区（阿穆尔州）、《哈巴罗夫斯克》跨越式发展区（哈巴罗夫斯克边疆区）、《南区》跨越式发展区（萨哈林州）、《南雅库特》跨越式发展区<萨哈共和国（雅库特）>。自由港项目分别位于滨海边疆区、堪察加边疆区、哈巴罗夫斯克边疆区和萨哈林州。优先合作领域项目31个，包括天然气与石油化工项目7个，固体矿产项目11个，运输与物流项目7个，农业项目3个，林业项目3个。战略合作项目有2个，一个是黑瞎子岛开发项目，另一个是俄罗斯岛开发项目。基础设施项目主要包括滨海1号、2号两个国际交通走廊，同江—下列宁斯阔耶铁路桥、黑河—布拉戈维申斯克公路桥、东宁—波尔塔夫卡公路桥、黑河—布拉戈维申斯克跨境索道四个中俄跨境基础设施项目。按照俄罗斯战略倡议署[6]要求，从2015年起，俄罗斯地区推出的投资项目必须经过完备而严格的筛选[7]，为此，《规划（2018-2024年）》明确的上述项目均经过了严格筛选。

（三）实施协调机制更加完备

与《纲要（2009-2018年）》负责部门是中国国家发展改革委和俄罗斯联邦地区发展部不同，负责实施《规划（2018-2024年）》的政府部门是中国商务部和俄罗斯联邦远东发展部。《规划（2018-2024年）》还决定在政府间机制——中国东北地区和俄罗斯远东及贝加尔地区政府间合作委员会[8]框架内设立由中俄相关企业家组成的理事会，旨在促进项目实施并为改善俄罗斯远东地区投资和营商环境提出建议。中国国家开发银行不仅参与了《规划（2018-2024年）》制定，还将对其后续实施提出建议。此外，《规划（2018-2024年）》把俄罗斯“东方经济论坛”和“中俄博览会”列为中俄共同推进远东地区经贸合作的重要平台，同时将更加重视俄罗斯在远东地区举办的“中国投资者日”活动，意在使中国企业有机会与负责俄罗斯远东发展的联邦副总理进行直接对话，对投资过程中产生的问题进行适时沟通并寻求解决途径。中国商务部和俄罗斯远东发展部关于互设“投资促进机构代表处”的谅解备忘录也与《规划（2018-2024年）》一并签署。

（四）突出强调远东地区在中俄经贸合作中的整体优势

《规划（2018-2024年）》强调，远东地区在中俄经贸合作中具有五大优势。一是资源优势。《规划（2018-2024年）》称，俄罗斯远东矿产资源丰富，占整个亚太地区钻石储量的81%、森林资源的51%、淡水资源的37%、水生生物资源的33%，以及黄金储量的32%、天然气储量的27%、石油储量的17%。森林资源丰富，木材设计年采伐量为9380万立方米，目前采伐水平仅为17.4%。农业资源包括250万公顷耕地以及超过400万公顷的牧场和草场。二是物流优势。远东地区是欧亚交通走廊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俄罗斯最大铁路干线西伯利亚大铁路及贝阿铁路的起点。远东地区拥有29个海港，其中符拉迪沃斯托克、纳霍德卡、东方、瓦尼诺、苏维埃港等大型海港占俄港口货物吞吐量的1/4。穿越北冰洋海域从亚洲到欧洲的最短航道途径远东地区，目前该航道在东北亚货物运输中已具备一定竞争力，2024年运量将提高至8000万吨。三是产业与项目优势。远东地区拥有俄罗斯最大的航空和船舶制造中心，以及最大的天然气和石油化工集群。四是政策优势。远东地区通过设立“跨越式发展区”、“自由港”，为投资者提供基础设施建设支持、税收优惠和必要的行政服务。在“跨越式发展区”内，投资者可以享受以下优惠政策：企业设立前5年内减免企业利润税、财产税和土地税，统一社会保障费率为7.6%（全俄平均为30 %），利润税和矿产资源开采税提供10年优惠期，适用自由关税区海关程序，加快出口产品增值税退税，加快签发建设许可证和和项目投运许可证，缩短国家环保鉴定期限，简化外国公民就业手续，采取特殊保护机制，避免检查和监督机构的不合理监督。“自由港”实行的特殊制度和优惠政策包括六个方面：签证制度简化，外国人可获得为期8天的赴俄落地签证；过境服务便利化，实行“一个窗口”过境服务和24小时口岸工作制；实施自由关税区制度，区内企业可免税运入、保存和使用外国商品，也可免税运出商品（设备）；提升服务意识，缩短基建项目许可文件审批时间，规范对区内企业的检查，减少企业相应负担，管理公司有权维护区内企业权益并为其提起诉讼；实行保险缴费优惠政策，对缴纳10年保险费的入区企业实行7.6%的优惠保险缴费率 ；实行税收优惠政策，免除入区企业前5年的利润税、财产税和土地税，10天内快速办理增值税退税。此外，在萨哈共和国（雅库特）、楚科奇自治区、马加丹州、萨哈林州、堪察加边疆区投资的项目享受优惠电价，投资项目电价不高于俄罗斯平均电价。五是机制优势。俄远东相应开发机构在法律框架内为投资者免费提供大部分基本服务：远东吸引投资和出口支持署提供投资项目全周期一站式服务，并协助产品出口；远东人力资源开发署提供人力资源引进服务；远东发展集团提供土地租赁和基础设施接通服务。

（五）针对中国投资者的政策措施更具建设性与包容性

《规划（2018-2024年）》专门针对中国投资者，提出了具有建设性且极具包容性的政策措施。第一，中国投资者在俄远东地区“跨越式发展区”实施项目，如果需要修建专门的交通、工程或其他基础设施，在不违反俄罗斯法律的前提下，俄方将研究由国家出资建设相应基础设施的可能性，国家出资额一般不超过项目投资金额的10%，在俄罗斯法律规定条件下，俄方资源可无偿提供给投资者，用于建设其项目所需的基础设施；如中国投资者计划在远东地区尚未设立“跨越式发展区”的地点新建项目，俄方将研究扩大某一现行“跨越式发展区”边界或新设“跨越式发展区”的可行性。第二，俄方将对中国投资者在“跨越式发展区”和“自由港”实施的所有项目提供配套服务，以降低项目实施风险，提高收益率。第三，通过统一的信息系统对中国投资项目提供服务，该系统由远东吸引投资和出口支持署负责运营。第四，俄方将慎重考虑中国投资者对改善“跨越式发展区”和“自由港”投资环境和业务发展条件提出的相关建议。

（六）内容表述求真务实并体现开放性原则

为避免出现《纲要（2009-2018年）》很多项目难以按期推进的局面，《规划（2018-2024年）》更加务实求真，只对3个已经在建项目设定了时间表：2019年同江-下列宁斯阔耶铁路桥实现全面运营；2020年黑河-布拉戈维申斯克公路桥实现全面运营；2022年黑河-布拉戈维申斯克跨境索道实现全面运营。对于需要进一步协商的项目和意向，表述审慎，为进一步磋商留有较大空间，如“双方将加快东宁-波尔塔夫卡公路桥政府间建桥协定草案的准备工作”；“鉴于2017年7月4日中俄正式签署《关于“滨海1号”、“滨海2号”国际交通走廊共同开发的备忘录》，双方将全力落实上述备忘录”；“俄方将鼓励中国高新技术公司积极探讨在俄罗斯岛内设立总部或研发机构的可能性，俄方将研究为中俄高科技初创企业上岛开展业务提供支持措施；“双方各自制定黑瞎子岛本方一侧发展方案，并在此基础上探讨岛上基础设施建设对接问题，包括防洪护岸工程”。此外，《规划（2018-2024年）》体现了开放性原则，其中规定：“双方在协商一致的情况下，可对本规划进行增补和修订， 双方将就签署其他合作文件保持密切沟通协调”。

三、《规划（2018-2024年）》实施前景展望

鉴于《规划（2018-2024年）》并未对双方义务进行明确界定，俄罗斯有些学者认为，这仅是个双方合作备忘录，合作成效没有保障，并不能保证与中国的接近将最终转化为期待已久的远东发展[9]。笔者认为，远东发展完全寄望于中国政府主导型的投资既不现实也不客观。只有改善投资环境，减少制度障碍，广泛吸引国内外私人投资才能加速其发展。当前，俄罗斯远东地区制度环境持续改善，制度运行成效显现，同时基于多年合作实践和优势互补，中俄在远东地区的合作已经具备良好的发展基础。在这种背景下，《规划（2018-2024年）》如果能够真正按照政府搭台、企业唱戏、市场运作的模式加快推动实施，中俄在远东地区的合作有望取得积极成果。

首先，远东发展制度环境持续改善。2007年开始，俄罗斯联邦政府相继推出三个有关远东和东西伯利亚地区发展的战略与规划：《2013年前远东和外贝加尔经济和社会发展联邦专项规划》、《2025年前远东和贝加尔地区经济社会发展战略》、《2025年前远东和贝加尔地区经济社会发展国家规划》。至此，俄罗斯构建完成了远东地区发展的战略思路：以全球化视角，立足远东资源优势与地缘优势，加快俄罗斯融入亚太地区经济空间步伐，保证俄罗斯出口市场多元化，防止国家对远东和贝加尔地区的经济和政治影响力下降，遏制远东和贝加尔地区人口下降趋势，维护俄罗斯地缘政治与地缘经济利益。2011年俄罗斯设立远东和贝加尔发展基金，2012年成立远东发展部，并借举办2012年APEC领导人峰会提升远东地区形象。普京总统在2013年国情咨文中表示，西伯利亚和远东地区的振兴是俄罗斯“整个21世纪的优先任务”，远东和西伯利亚发展被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2014年8月之后，在西方外交和经济制裁压力下，为摆脱困境，克服本国经济结构缺陷，俄罗斯更加意识到借力亚太国家，发展远东和东西伯利亚地区的重要性。2015年起，俄罗斯开始在远东地区设立“跨越式发展区”和“符拉迪沃斯托克自由港”。2016年起，远东实施向俄罗斯联邦公民“免费提供一公顷土地”计划，用以留住和吸引人才。2017年起，远东工业用电价格下调政策开始实施，斯科尔科沃基金和远东联邦大学联合创办的“技术园区”在“俄罗斯岛”设立。在2018年又有三项新举措推出：一是把外贝加尔边疆区和布里亚特共和国纳入远东联邦区，扩大远东发展部权限，并计划在外贝加尔边疆区和布里亚特共和国设立“跨越式发展区”；二是把远东联邦区中心从哈巴罗夫斯克迁至符拉迪沃斯托克；三是在远东设立特别行政区，拟建离岸金融中心（相关法案已处于总统审订阶段）。

其次，远东发展政策运行成效显现。俄罗斯远东发展部资料显示，截至2017年底，俄罗斯已批准建立18个“跨越式发展区”，入驻企业数量达210家，实际投资760亿卢布，创造3.96万个工作岗位。“符拉迪沃斯托克自由港”的入驻企业达432家，私人投资达到3650亿卢布，创造就业岗位达3.6万个。其中，2015年中至2017年底2年半时间里，远东吸引的外国投资中，中国占约85％。中国投资者已在远东“跨越式发展区”和“符拉迪沃斯托克自由港”内申请实施32个投资项目，规划投资42亿美元。“符拉迪沃斯托克自由港”项下的电子签证制度从2017年8月实施，截至2017年底，来自18个国家的6044名外国公民获得赴远东的电子签证。“免费提供一公顷土地”政策开始实施以来，截至2017年底，已发放6万多个地块使用许可。此外，得益于该政策，哈巴罗夫斯克边疆区和萨哈林州新建了3个定居点。自2017年初，远东5个联邦主体的工业用电价格大幅下调，趋近俄罗斯平均水平（2017年为4卢布/千瓦时）。具体为：楚科奇自治区12.76卢布/千瓦时（下调68.6％）；萨哈共和国（雅库特）7.61卢布/千瓦时（下调47.4％）；马加丹州6.06卢布/千瓦时（下调34％）；堪察加边疆区5.99卢布/千瓦时（下调33.2％）；萨哈林州5.76卢布/千瓦时（下调30.5％）。远东发展政策推进过程中，三个机构的工作成效显著。一是“远东发展公司”。其负责“跨越式发展区”基础设施建设，并作为“一个窗口”为“跨越式发展区”与“符拉迪沃斯托克自由”投资者提供服务。截至2017年底，该公司在“跨越式发展区”主导基础设施项目多达177项。二是“远东人力资本发展局”。其为吸引人才到远东工作，以及居民从其他地区迁居远东提供免费服务，并具体执行“免费提供一公顷土地”政策。截至2017年底，已为209家企业雇用8700名劳动力，并为新企业需要的22个热门专业组织了人员培训。三是“远东吸引投资和支持出口局”。2017年其为远东吸引了3500亿卢布的私人投资。

再次，中俄远东地区合作具有良好基础。中俄在《规划（2018-2024年）》提出的七个优先合作领域均具有良好的合作基础与前景。天然气和石化领域，利用远东地区油气储量丰富、管道运输现实和潜力巨大、原料转运铁路网直通不冻港、临近消费市场的优势，俄罗斯拟在远东建设亚太地区最大的天然气和石化集群。目前，一系列大型项目已经在建，如阿穆尔天然气处理厂、东方石化综合体、亚马尔液化天然气项目等。“西布尔”集团阿穆尔天然气化工综合体、北极液化天然气2号项目等也处于拟建阶段。固体矿产领域，凭借远东地区金、银、铜、锡、褐煤、石煤、铁矿石等储量丰富的优势，俄罗斯已经规划以乌多坎铜矿为中心的矿产原料集群、阿穆尔地区采矿和冶金集群、雅库特东北矿产集群、勘察加半岛北部矿物原料集群等项目。运输与物流领域，申通等三家中资企业已获批入驻远东地区唯一的工业物流园——纳杰日金斯基“跨越发展区”，致力打造中国与俄罗斯进出口和加工运输中转基地与电商平台。农业领域，俄罗斯农业处于从“进口替代”向“出口导向”的战略转型期，中国粮食安全理念逐渐追求在更高层次上实现粮食供需动态平衡。与中国毗邻的俄罗斯远东地区有超过250万公顷耕地和400万公顷牧场，具有生产绿色生态食品的优势。在推进农业合作方面，2018年11月，中俄签署了农业合作专项规划——《中国东北地区和俄罗斯远东及贝加尔地区农业发展规划》。作为指导两国边境地区开展农业合作的重要文件，规划提出未来中俄双方将共同建设一系列粮食、油料加工、畜牧和渔业综合体以及养殖场，致力于生产高附加值产品、发展农产品物流设施、应用农业创新技术。林业领域，俄罗斯远东地区约拥有全俄30%以上的森林以及40%的木材储量，中国有着世界最大的木材消费市场，双方在林业合作上互补性极强。经过多年实践，中国企业对俄罗斯远东的林业投资更加注重环境和生物多样性保护，个别地区已经形成点种、采伐、加工、出口、单列运输、采伐设备销售和维护等相对完整的合作产业链。随着俄罗斯提高原木出口关税，降低木材深加工产品出口关税的政策出台[10]，将来中俄在木材深加工、林业产品科研等方面将有较大的合作空间。水产养殖领域，俄罗斯在日本海和鄂霍次克海南部远东沿岸附近拥有超过15万公顷闲置海域适宜水产养殖，而且水产养殖品种，如海参、扇贝在中日韩具有较高的市场价值。俄罗斯目前正考虑在远东建立水产养殖“跨越式发展区”，并正在进行相关调研。旅游领域，远东及西伯利亚地区拥有多个国家自然保护区和国家公园，众多独具特色的自然风光与世界自然遗产（贝加尔湖、堪察加半岛与千岛群岛活火山、沿海岸线分布的大型针叶林及广阔的无人区），以及大量历史与民族文化古迹。远东地区距中国、日本、韩国约2小时航程，旅游业潜在顾客群巨大。特别是中国，出境游未来5年将出现大幅增长。中俄可以共同打造远东地区旅游休闲品牌，着力发商务游、民俗游、文化历史游、医疗保健游、生态游和海上休闲游等旅游休闲项目，还可以把极限挑战、体育、探险、科考、捕鱼和其它更加积极的休闲项目作为未来发展方向。

诚然，“跨越式发展区”、“符拉迪沃斯托克自由港”等政策在一定区域范围内可以为投资者提供基础设施建设支持、税收优惠和必要的行政服务，但尚难弥合整个远东区域经济发展的短板。《规划（2018-2024年）》未来实施还将面临远东整体投资环境的制约，具体如下：

第一，人口规模制约。远东人口数量少，分布极不均衡，高素质人才流失严重。根据最新行政区划，远东联邦区包括11个联邦主体：哈巴罗夫斯克边疆区、滨海边疆区、堪察加边疆区（2007年7月1日根据全民公决结果由原堪察加州和科里亚特自治区合并而成）、阿穆尔州、萨哈林州、犹太自治州、马加丹州、萨哈（雅库特）共和国、楚科奇自治区、布里亚特共和国、外贝加尔边疆区。11个联邦主体总面积为695.2万平方公里，人口825.6万，人口密度为1.19人/平方公里。远东人口主要集中在气候条件相对较好的滨海边疆区、哈巴罗夫斯克边疆区、外贝加尔边疆区、阿穆尔州和布里亚特共和国。气候条件欠佳的萨哈共和国（雅库特）、楚科奇自治区、马加丹州人口数量相对不足，其中楚科奇自治区仅有5万人，人口密度为0.07人/平方公里（见表1）[11]。人口不足不仅造成远东消费市场狭小，同时也会对投资项目的劳动力供给产生制约。根据最新修订的《远东和贝加尔地区社会经济发展规划》[12]，到2025年远东和贝加尔地区能够创造9.81万个就业岗位，整个区域人口将增加至1120万（目前为1066.5万,包括伊尔库斯克州的250万人口），即增加53.5万人。即使上述规划能够达到预期目标，也很难从根本上扭转人口因素对远东发展的制约，何况上述规划实施效果未必尽如人意。

                                                                          表1远东和贝加尔地区主要联邦主体人口状况

资料来源：«РегионыРоссии.:социально-экономическиепоказатели 2017»,Стат. сб. / Росстат. М., 2017. «РегионыРоссии:основныехарактеристикисубъектовРоссийскойР32 Федерации.2017»: Стат. сб. / Росстат. М., 2017. http://www.gks.ru

注：*按最新的行政区划，贝加尔地区的布里亚特共和国和外贝加尔边疆区被纳入远东联邦区，目前共计11个联邦主体，伊尔库斯克州仍属于西伯利亚联邦区。

 

第二，产业结构制约。苏联时期，远东作为全国重要原材料供应地，主要产业部门包括能源、森工、渔业和军事工业。苏联解体之初，俄罗斯激进的经济体制改革使得国防订货骤减，军工生产急剧萎缩，远东地区工业发展受到极大影响。目前远东联邦区依旧是俄罗斯最为落后的地区之一，除了采矿业、木材采伐与加工、渔业等，其他产业在全俄并不突出[13]。相对单一的经济结构很难有效吸纳劳动力，加剧了远东地区人口与人才流失。尽管从20世纪90年代起，远东各大学毕业生人数有所增加，但远东地区掌握现代职业技能的专家严重不足，很多高素质经理人、工程师和学者都流向俄罗斯中部地区。人才不足造成俄罗斯远东创新能力不足，从发明数量、科技支出、创新企业占比、创新产品占比看等指标看，远东地区均较为落后[14]。创新不足严重影响了远东地区产业结构优化升级。

第三，交通基础设施制约。远东地区铁路网密度不足俄罗斯平均水平的1/3。其中马加丹州、堪察加边疆区和楚科奇自治区不通铁路，萨哈共和国铁路网密度仅为2公里/万平方公里。两条铁路干线——西伯利亚大铁路和贝阿铁路已严重老化，亟需提升运力。远东地区公路网密度约为俄罗斯平均水平的18%。联邦级和地区级公路中，约50%的里程不能保障正常运输，20%的里程运输条件较差，交通事故率较高。航空运输在远东和东西伯利亚地区经济发展与社会生活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对于极北人迹罕至地区和千岛群岛而言，航空运输基本是日常交通的唯一选择。虽然俄罗斯64个港口中有28个位于远东水域，但远东水域3/4以上的货运量是由位于哈巴罗夫斯克边境区和滨海边疆区的港口完成，很多港口设施不足，年久失修。整体而言，因交通基础设施和运输工具陈旧，远东地区运输安全隐患较多，多式联运发展水平低下，难以形成有效的物流系统，影响了俄罗斯连接亚太国家和欧洲的过境运输潜力。

第四，电力系统制约。远东尚未形成统一的电力系统。布里亚特共和国和外贝加尔边疆区的电力系统属于西伯利亚电力系统，与俄罗斯统一电力系统同步运行。阿穆尔州、哈巴罗夫斯克边疆区、犹太自治州、滨海边疆区、萨哈共和国（雅库特）的电力系统组成了东方电力系统，与俄罗斯统一电力系统不同步。堪察加边疆区、马加丹州、萨哈林州、楚科奇自治区等地区的电力系统单独运行。此外，还有一部分地区因地处偏远，无法与各大电力系统建立连接，只能靠分散的电力供应点供电。独立的电力供应系统发电所用原料不仅价格高昂，很多还需要从外地运入，由此造成远东和东西伯利亚地区电价较高，需要进行交叉补贴。长期以来，远东地区经济发展一直受电力供应可靠性不足等问题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