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俄罗斯主导的欧亚经济联盟是在区域经济一体化的全球趋势和大背景下，欧亚大陆国家区域经济合作的一个自然发展阶段。俄罗斯恢复的国家实力和强国意识为其在欧亚区域经济一体化进程中发挥主导作用提供了经济基础。建立横跨欧亚大陆的欧亚经济联盟是俄罗斯致力于建立多极世界的重要行动之一，它的建立符合国际社会要求建立多极世界的历史趋势。如果欧盟与俄罗斯主导的欧亚经济联盟建立自由贸易区，则可以使俄欧双方的经贸关系通过区域经济合作的框架和规则稳定下来，最大程度避免美国因素的干扰。俄罗斯主导的欧亚经济联盟虽然短期面临诸多负面因素的影响，但长期看，欧亚地区经济一体化的总体整合趋势仍然相对乐观。

　　【关键词】欧亚经济联盟;俄罗斯;区域经济一体化;多极世界;美欧制裁;油价暴跌;叙利亚战争

　　欧亚经济联盟最初来自独联体国家建立欧亚国家联盟的设想和倡议。1994年3月29日，哈萨克斯坦总统纳扎尔巴耶夫在首次对俄正式访问期间，第一次提出建立“欧亚国家联盟”的设想。在接下来的6月份，一份详细的欧亚地区经济一体化计划被提交给相关国家的政府首脑，“欧亚联盟”首次在媒体披露并出现在官方文件中。

　　在此后至今的十余年间，历经俄罗斯、白俄罗斯、哈萨克斯坦三国“关税同盟”，俄罗斯、白俄罗斯、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五国的“欧亚经济共同体”，以及俄白哈“统一经济空间”等几个发展阶段，最终于2014年5月，俄罗斯总统普京、白俄罗斯总统卢卡申科、哈萨克斯坦总统纳扎尔巴耶夫签署《欧亚经济联盟条约》，2015年1月1日，欧亚经济联盟正式启动。根据《欧亚经济联盟条约》，到2025年，在欧亚经济联盟内部将实现商品、服务、资金和劳动力的自由流动，终极目标是建立类似于欧盟的经济联盟[1]。

　　欧亚经济联盟是苏联解体二十多年后，在原苏联空间建立的第一个区域经济一体化组织。从全球经济总体发展趋势看，欧亚经济联盟是在经济全球化和区域经济一体化的大背景下应运而生的产物。而近些年俄罗斯国力的恢复、大国意识的复苏、推动多极世界国际秩序的建立则为普京政府倡议并力推欧亚经济联盟提供了经济基础和地缘动力。虽然短期看，国际油价暴跌、乌克兰危机后的美欧经济制裁以及对叙利亚战争的深度参与会给俄罗斯国内经济进而对主要依靠普京政府推进的欧亚经济联盟发展带来一定程度的负面影响，但长期看，欧亚经济联盟的发展前景仍然较为乐观。

　　一、在区域经济一体化趋势下欧亚经济联盟应运而生 

　　经济全球化和区域经济一体化是当今世界经济发展的两大趋势。西欧、美洲、亚太以及非洲等地区均有不同类型和不同程度的区域经济一体化组织，但在以独联体国家为核心的欧亚大陆，区域经济整合程度一直较低，缺乏一个可以涵盖全区域、范围广泛的区域经济一体化组织。俄罗斯主导以独联体国家为核心、对周边其他欧亚大陆国家实行开放政策的欧亚经济联盟，可以说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之前欧亚大陆经济一体化的组织和制度空缺。

　　通过组建欧亚经济联盟主导欧亚地区的经济一体化合作，是普京执政时期俄罗斯外交主动性进一步增强的标志之一。俄罗斯外交主动性增强的一个重要表现是俄罗斯越来越积极地融入国际社会，更多参与国际规则的制定。《俄罗斯联邦对外政策概论》中称俄罗斯对国际事务的积极参与“不仅仅局限在落实国际社会的发展日程方面，还表现在制定和形成这一日程的过程当中”[2]。普京任内，俄以各种身份和方式积极申请加入诸如八国集团、东盟、亚太经合组织、世贸组织等重要的国际和地区性政治经济组织。此外，对于联合国框架内成立的“人权问题委员会”、“世界格局问题委员会”等俄罗斯也都积极参与其中，并力争取得有分量的发言权，进入领导核心。

　　2012年5月重返克里姆林宫之后，普京已不满足仅仅融入既有的国际经济和政治组织，而要凭借恢复的经济实力和地缘影响力，创建由自己主导的经济合作平台。此外，区域经济一体化的全球趋势也使欧亚大陆国家逐步认识到，只有加强本地区的区域经济整合，才会在全球经济竞争中占据一定的优势地位。在此双重背景下，由俄罗斯积极倡议并主导的欧亚经济联盟应运而生。

　　通过组建欧亚经济联盟，可以使俄罗斯本国经济以更加有利的条件融入国际社会，为俄罗斯参与国际经济分工和影响国际政治事务提供更加有利的条件[3]；然而，从另一方面看，加入区域经济合作组织也会给俄罗斯本国发展尤其是经济发展带来一些制约，例如，在加入欧亚经济联盟之后，俄罗斯的对外经贸活动要严格按照经济联盟的规则行事，甚至需要让渡某些领域的经济自主权。此外，加入欧亚经济联盟会对俄罗斯本国经济管理，甚至政治事务的透明度提出更高要求，所有这些都可能会在短期内给俄罗斯国内发展带来一定程度的不利影响。但是，从长远看，遵守国际社会普遍接受的区域经济合作规则，尊重世界各国普遍承认的某些政治民主原则，将有利于俄罗斯政治经济的长远发展。

　　除了主导国家俄罗斯的积极推动外，哈萨克斯坦等欧亚经济联盟核心成员国也日益重视通过欧亚大陆的区域经济一体化合作提升本国对外经济竞争力。哈萨克斯坦政府称，加入欧亚经济联盟可以为本国经济带来多项好处，包括：可以在联盟内实现商品、服务、劳动力和资本的自由流动；获得让本国商品更容易进入俄罗斯庞大消费市场的机会；可以简化哈萨克斯坦商品进入欧亚经济联盟成员国市场的准入条件；可以增加哈萨克斯坦的过境运输能力等。此外，还可以学习在联盟条件下如何与他国竞争，并通过摆脱对原材料出口的依赖以实现经济多元化，发展本国工业[4]。哈萨克斯坦一体化研究所的民调结果显示，95%的受访者支持欧亚一体化，因为一体化不仅带来巨大的统一市场，而且有助于成员国技术、人才和资本流动。此外，市场竞争将带来更多高质量、低价格的商品和服务，对成员国的消费者来说是好消息[5]。

　　面对未来欧亚大陆市场的巨大规模和潜力，中国、印度、蒙古国、土耳其、捷克、以色列、埃及等周边国家均表示出与欧亚经济联盟建立自贸区的兴趣和意愿，欧盟也在探讨未来与欧亚经济联盟建立自贸区的可能性，而越南则已经在2015年5月与欧亚经济联盟签署了自贸区协定。通过与周边国家和组织建立自由贸易区，欧亚经济联盟可以与东部的亚太一体化、西部的欧洲一体化进行有效对接，充分利用区域经济一体化这一全球经济发展趋势带来的经济福利。

　　二、俄罗斯国力恢复为建立欧亚经济联盟提供经济支撑 

　　2000年普京执政之初，俄罗斯国内生产总值（GDP）仅为2500亿美元，人均年收入仅为1748美元，大约有29%的居民生活在贫困线下。然而，经过十余年的改革和发展，到了普京第三任期，2014年俄罗斯GDP达到1.05万亿美元，人均年收入超过9000美元，生活在贫困线下的居民降到俄罗斯总人数的11.2%。经济实力增强和国家实力的恢复对俄罗斯的影响是深远的：

　　第一，经济的稳定快速发展为俄罗斯普通民众带来了更多的个人财富，俄罗斯人的平均生活水平大幅提高，俄民众对政府普遍认同和拥护，对现行国家改革路线和发展方向全力支持。俄罗斯社会日趋稳定，政局渐趋平稳，俄罗斯有条件进一步推行国内的政治经济改革，有条件将更多的精力由稳定政局转移到全力发展国民经济、处理国际事务的方向上来。

　　第二，随着俄罗斯经济的恢复和发展，俄罗斯逐渐积累起相当数量的国家财富，不仅为提前偿还巴黎俱乐部外债、摆脱西方的经济控制和政治控制提供了可能，而且有能力将其中的一部分国民财富拿出来以改善俄罗斯的军事装备，加快军事技术的研发和换代[6]，从而为俄罗斯在国际事务中恢复大国地位和影响提供有力的军备支撑。

　　第三，随着能源在国际政治中的影响日益增大，俄罗斯丰富的能源资源也成为其发挥大国影响的有力手段。此外，国力的恢复也使得俄罗斯人逐渐摆脱国家羸弱时期的屈辱感，大大增加了俄罗斯国民的自信，这种国民情绪和社会思潮反映在对外事务的处理上，其直接结果就是俄罗斯的大国意识复苏，强国意识抬头。

　　俄罗斯国内的这种变化反映在对外战略上，就是在恢复外交的独立性之后，外交主动性日益突出。正如普京在其2014年度国情咨文中所宣称的：“我们的目标是在西方和东方尽可能多地结交平等的伙伴。在那些一体化进程如火如荼的地区，在那些不把政治和经济混为一谈，并为开展贸易、技术交流和相互投资取消障碍的地区，人员能够自由流动的地区，我们将扩大自己的存在。”“亚太地区这几十年发展迅猛，俄罗斯是太平洋大国，应全面挖掘这一巨大潜力。”[7]凡此种种，都成为普京政府推动并主导欧亚地区区域经济一体化的重要背景。

　　在欧亚经济联盟建立初期，为了推动相关国家顺利入盟，俄罗斯提供了相当数量的援助资金。2014年俄罗斯向吉尔吉斯斯坦提供6000万美元用于改善其财政状况，同时宣布会再向吉尔吉斯斯坦提供3000万美元。在吉总统表达尽快加入欧亚经济联盟的愿望后，俄计划在之后两年内向吉尔吉斯斯坦提供2亿美元无偿援助资金，以帮助吉尔吉斯斯坦实施加入欧亚经济联盟的相关措施[8]。为了推动白俄罗斯加入欧亚联盟，自2015年起白俄罗斯使用俄供原油在其境内加工生产用于出口的石油产品，其出口关税的50%纳入白俄罗斯的国家财政收入体系，每年约为15亿美元，2016年后将进一步扩大这一数字，直到所有关税收入都归白俄罗斯所有为止[9]。此外，2015年俄罗斯还向白俄罗斯提供10年期1.1亿美元的贷款，这些贷款以卢布拨付，有4年优惠期[10]。以上这些对欧亚经济联盟成员国的经济援助和让利举措，都需要俄付出相当的经济代价，可以说，增强的国家实力为俄罗斯主导推动欧亚经济联盟进程提供了必需的经济基础。

　　三、推动世界多极化是建立欧亚经济联盟的地缘战略动因 

　　冷战年代，国际格局是美苏两个超级大国对立斗争的两极格局。随着苏联解体、冷战结束，鉴于美国已经赢得冷战的事实和美国超强的国家实力，美国认为未来世界应该成为在美国主导下的单极世界，未来国际政治秩序应该是美国一超独霸，同时，美国要防范、遏制任何可能未来对美国霸权地位形成挑战威胁的潜在国家，其中，重点防范的国家之一即是俄罗斯。而俄罗斯随着国力的恢复和强国意识的复苏，开始联合、号召欧盟、中国等致力于建立多极化的国际格局，俄罗斯认为，未来的世界应该是由俄罗斯、美国、西欧各国、中国、印度等大国组成的多极世界，普京政府提倡对国际社会的“集体领导”，提倡发挥多边外交的积极作用。

　　应该说，致力于建立多极世界是俄罗斯独立以来的一贯政策，但是在独立之初的叶利钦时代，俄对多极世界的号召更多只是流于政策和口号，并没有切实考虑建立多极世界的具体方法，更少采取实质性的相关行动。到了普京执政时期，俄罗斯已经不再空泛地号召建立多极世界，而是开始务实地考虑建立多极世界的实力因素，并开始付诸具体行动[11]。

　　2000年普京首任执政初期，受到俄罗斯自身国力的制约，俄罗斯外交战略和政策的制定主要侧重于与主要国家的双边关系层面，着力解决俄罗斯自身面临的紧迫问题。然而，随着国民经济的恢复和国力的增强，俄罗斯的外交政策在继续注重双边关系的同时，开始更加重视多边层面，更加积极参与联合国、八国集团、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东盟、上海合作组织、欧洲委员会、黑海经济合作组织、北极委员会等国际组织和区域组织的多边外交，并参与相关国际规则的制定。《俄罗斯联邦对外政策概论》宣称：“单极世界的神话在伊拉克彻底破灭了。越来越需要客观上对国际事务承担特殊责任的主要国家一起发挥集体领导作用。调节全球和地区范围内国际关系的主要方式——多边外交，其不可替代性正在得到广泛认同。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已经认同世界格局多极化的现实性。”[12]

　　2012年5月，普京第三任期开始后，俄罗斯的外交战略和姿态更趋积极和主动。普京希望实现俄罗斯民族的重新崛起，希望俄罗斯成为未来多极国际政治格局中的“重要一极”，成为能够发挥全球影响的、横跨欧亚大陆的世界性大国，而建立横跨欧亚大陆的欧亚经济联盟即是俄罗斯致力于建立多极世界的重要行动之一。按照普京的设想，由原苏联加盟共和国组成的欧亚经济联盟，将最终成为一个类似欧盟的地区经济一体化组织，成为世界格局中新的一极。普京希望欧亚经济联盟在欧洲和迅速发展的亚太地区之间发挥桥梁作用，成为世界上一个独立的力量中心，与美国、欧盟和亚洲三大中心平起平坐。从国际政治角度，欧亚经济联盟的建立符合国际社会要求建立多极世界的历史趋势。

　　四、欧亚经济联盟成为俄分化美欧立场、应对美欧制裁的利器 

　　俄罗斯独立初期，在美苏冷战结束的大背景下，俄欧双方得以迅速接近，在美国的倡议和主导下，欧盟为俄罗斯的经济转轨和社会转型提供了大量经济技术援助，俄欧关系曾经出现短暂的蜜月期。普京执政时期，俄罗斯改变了叶利钦时代单方面亲美的外交战略，将欧盟提升到俄罗斯外交战略的重要位置，强调欧洲是其外交战略的优先方向之一，希望凭借欧盟平衡美国，提升俄罗斯在欧洲和世界的政治影响力。在叶利钦时期所建立的机制框架和战略规划的推动下，普京时期俄欧双方在建立俄欧共同空间、反对美国单边主义等领域的合作与协调全面展开，2003年俄德法三国甚至形成了反对美国发动伊拉克战争的“反战轴心”。

　　然而，鉴于美欧之间安全及经济上千丝万缕的联系，对于欧盟来讲，美欧关系始终优先于俄欧关系，而美俄关系的任何变化都会对俄欧关系产生波及效应。其中比较典型的事件是美国在东欧部署反导系统。2007年俄罗斯强烈反对美国在波兰和捷克部署导弹防御系统和雷达系统，并且以退出《中导条约》和《欧洲常规武器条约》相威胁，同时扬言要把俄罗斯的核导弹指向欧洲。这些威胁引起了欧盟的严重不安，欧盟认为，美国一旦在波兰和捷克部署反导系统，俄罗斯不会坐以待毙，一轮新的军备竞赛将会在欧洲展开，这将给欧洲安全带来新的不确定因素。面对诸如此类俄美之间的尖锐对立采取何种立场，已经成为欧盟必须面临和进行选择站队的常态。

　　此外，面对后冷战时代欧盟的日益强大和离心倾向，美国对欧盟采取了“新欧洲”和“老欧洲”区别对待的分化政策。波兰、捷克等新入盟的东欧国家出于历史原因，与俄罗斯摩擦不断，关系相当紧张，而美国对这些“新欧洲”国家竭力拉拢，使“新欧洲”成为其推行欧洲战略、弱俄遏俄的铁杆盟友。欧盟竭力推行共同的外交与安全政策，但“新欧洲”往往难与其保持一致，“新欧洲”成为欧盟对俄政策的牵制因素。

　　虽然美国在俄欧关系中的影响力不可忽视，但是欧盟越来越认识到，欧盟和美国在对俄关系中的利益并非完全一致。其中典型例子是乌克兰危机发生后美欧联合对俄经济制裁。

　　2013年11月乌克兰危机发生后，在美国的倡议和主导下，美国和欧盟共同对俄罗斯实施了数轮经济制裁，其制裁内容涉及金融、军工、能源等攸关俄罗斯经济战略发展的几大关键领域[13]。但是，经济制裁向来是把“双刃剑”，对于经贸关系历来紧密的俄欧来说尤其如此。欧盟国家逐渐认识到，与对美国影响相比，欧盟才是对俄经济制裁最受损的一方。德国副总理加布里埃尔（SigmarGabriel）指出，如果西方国家不放松对俄罗斯的制裁，俄罗斯在政治和经济上的稳定性将进一步受到考验，并有可能走到崩溃边缘，发生大萧条或者大衰退的俄罗斯对欧贸易会大幅减少，这反过来将祸及欧盟自身的利益。欧盟驻俄罗斯代表维加乌达斯·乌沙茨卡斯则尖锐指出，“俄罗斯和欧盟成为了乌克兰危机的‘人质’”[14]。

　　面对美欧在对俄经济制裁方面利益及立场的分歧，俄罗斯适时向欧盟提出建议，建议欧盟放弃与美国的跨大西洋贸易与投资伙伴关系协议，转而与俄罗斯主导的欧亚经济联盟以自由贸易区等形式建立联系。俄罗斯指出，欧盟与邻国建立自由贸易区比与美国进行交易更加合理。俄罗斯常驻欧盟代表弗拉基米尔·奇若夫称，计划尽快在欧盟与欧亚经济联盟之间展开官方合约谈判，欧盟对俄罗斯的制裁并没有给双方合作带来阻力。奇若夫认为双方对于欧亚大陆经济发展的共识为建立欧亚地区的共同经济提供了可能性。应该说，在欧亚大陆经济一体化议题上，俄欧双方存在一定的利益吻合点，如果未来欧盟与俄罗斯主导的欧亚经济联盟建立自由贸易区，以某种方式使欧亚经济联盟与欧盟的“东部伙伴关系计划”进行对接，则可以使俄欧双方的经贸关系通过区域经济合作的框架和规则稳定下来，最大程度地避免美国因素的干扰，并进一步为俄欧政治和安全关系的稳定提供良好的外部条件。

　　五、欧亚经济联盟发展前景：短期不利，长期向好 

　　虽然欧亚经济联盟迄今总体推进较为顺利，但在短期内，俄罗斯主导的欧亚区域经济一体化面临着地缘政治羁绊、经济成本压力以及国别发展差异等诸多因素的制约。

　　1.国际油价暴跌使俄罗斯油气外汇收入锐减。2014年6月份至今，由于以美国为代表的非欧佩克国家石油产量大幅度增加、欧佩克拒不实行“限产保价”措施、全球经济增长乏力导致石油需求减少等因素影响，布伦特原油期货价格自最高每桶115美元高位跌至最低27美元，暴跌77%左右[15]。因为与布伦特原油期货价格实行挂靠联动，俄罗斯“乌拉尔”原油期货价格也随之一路暴跌，2015年1—5月俄产“乌拉尔”原油均价为每桶56.05美元，较2014年同期的每桶106.95美元下跌将近一半。因此，尽管2014年至今，俄罗斯的石油生产和出口数量持续增加，但由于油价下跌幅度过大，使得俄罗斯的石油外汇收入锐减。长期以来俄罗斯油气出口收入占到国家出口收入总额的70%以上，石油外汇收入的锐减直接导致俄外汇储备大幅减少。由于油价暴跌，2015年俄罗斯用来应对国际油价波动的联邦储备基金预计将减少408.5亿美元左右（超过储备基金总额的一半）。俄罗斯财长表示，如果国际油价继续维持在目前每桶低于50美元的水平，俄罗斯联邦储备基金将在2016年年底前耗尽。

　　2.乌克兰危机后美欧对俄能源企业的融资限制使俄油气企业海外融资困难。2014年乌克兰危机发生后，美国和欧盟对俄罗斯油气企业以及为其提供融资服务的相关俄罗斯银行实施融资限制。美国将俄罗斯外经银行、俄罗斯天然气工业银行、诺瓦泰克公司、俄罗斯石油公司以及克里米亚费奥多西亚石油港口列入制裁名单，禁止本国银行向上述银行和公司提供90天以上的长期贷款。欧盟则禁止俄罗斯储蓄银行、俄罗斯外贸银行、俄罗斯天然气工业银行、俄罗斯外经银行、俄罗斯农业银行在欧洲发行期限超过90天的可转换证券（如债券、股票）和“货币市场工具”。

　　2014年7月，美国财政部进一步将俄罗斯外贸银行、莫斯科银行、俄罗斯农业银行列入制裁名单，禁止本国公民为上述三家俄罗斯国有银行提供新的融资。欧盟则进一步限制欧洲投资者为俄罗斯国有银行融资，限制其购买俄罗斯主要国有银行和开发银行发行的股票、债券或其他期限超过90天的金融工具。2014年9月，美欧开始对俄罗斯实施新一轮更加严厉的制裁，美国禁止本国银行和公民买卖俄罗斯天然气工业石油公司和俄罗斯管道运输公司期限超过90天的新债。欧盟则禁止俄罗斯五家银行（俄罗斯储蓄银行、俄罗斯外经银行、俄罗斯外贸银行、俄罗斯天然气工业银行、俄罗斯农业银行）和三家能源企业（俄罗斯石油公司、俄罗斯天然气工业石油公司、俄罗斯管道运输公司）发行还款期超过30天的债券或新股票。美国和欧盟对俄罗斯油气行业的诸多融资限制措施传导到资本和外汇市场上，成为卢布贬值和俄罗斯外汇储备减少的重要助推因素。

　　3.卢布大幅贬值使俄油气企业出口利润大幅下滑。在国际油价下跌和美欧制裁双重作用下，俄罗斯卢布持续贬值，为了对冲国际油价下跌和石油出口收入减少的影响，俄罗斯政府采取放任卢布贬值的方式改善本国财政收支。2014年11月，俄罗斯央行宣布，放弃卢布与美元—欧元一篮子货币的联系汇率机制，放弃对卢布汇率的自动干预，俄罗斯央行的这一举措成为卢布贬值的又一助推力量，2014年至今，卢布已贬值50%左右，成为全球贬值幅度最大的货币。

　　俄罗斯央行之所以放任卢布贬值，是因为国际油价以美元计价结算，而俄罗斯统计本国财政收入使用卢布。当以美元计价的国际原油价格下跌的同时，卢布也以相应幅度贬值，俄罗斯石油出口所得的卢布收益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保持稳定。但是，卢布贬值使俄罗斯油气企业的出口利润大幅度下滑，进一步降低了俄罗斯的石油外汇收入。

　　4.乌克兰危机和叙利亚战争消耗了俄已不充裕的油气外汇收入。受乌克兰危机影响，2014年俄罗斯国防预算增加8.1%，达到840亿美元。2015年9月30日至今，俄罗斯对叙利亚“伊斯兰国”极端组织实施数千次定点空袭，根据估算，在叙利亚的军事行动每天至少需要耗费俄罗斯国防部250万美元，国防开支已经占到本国GDP的5%左右。受叙利亚战争影响，2015年俄罗斯国防开支将增加15%，超过900亿美元。由于部分国防支出需要使用外汇购买武器装备、支付境外武装人员费用等，乌克兰和叙利亚战争进一步消耗了俄罗斯在国际油价大跌、本国石油出口外汇收入锐减背景下已不充裕的外汇储备。

　　以上因素不但会对俄罗斯国内经济造成严重的困难和障碍，而且在短期内也会影响到俄罗斯对欧亚经济联盟成员国的号召力以及对欧亚经济联盟周边国家的吸引力，对于以俄罗斯推进为主要发展动力的欧亚经济联盟来讲，短期内将受到一定程度的负面影响。

　　但从长期看，欧亚地区经济一体化的总体整合趋势仍然相对乐观。欧亚经济联盟成立迄今，已有俄罗斯、白俄罗斯、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亚美尼亚五个正式成员国，塔吉克斯坦等国也在考虑加入的可能性。此外，欧亚经济联盟与越南签署了《自由贸易区协定》，而中国、印度、泰国、以色列等国家也在考虑与欧亚经济联盟建立自由贸易区的可行性。截至2015年1月，欧亚经济联盟已涵盖1.8亿人口，占世界总人口的2.5%；2014年GDP总量达2.2万亿美元，占世界总量3.2%；2014年对外贸易总额达8776亿美元，分别占世界出口和进口总额的3.7%、2.3%[16]。鉴于欧亚经济联盟的可观经济体量以及区域经济一体化的全球发展趋势、俄罗斯国力的逐渐恢复及大国意识觉醒、普京政府建立多极世界秩序的强烈诉求，再加上俄欧在发展欧亚大陆经济议题上利益的部分重合和一致等因素，未来欧亚经济联盟的发展过程虽然很有可能经历诸多障碍和困难，但其长期发展前景仍然乐观。

　　【作者简介】 徐洪峰，中国社会科学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副研究员。

　　注释： 

　　[1]Eurasian Economic Union，“TIMELINE”，http://www.eaeunion.org/?lang=en#about-history

　　[2] Обзор внешней политики Российской Федерации，http://www.mid.ru/brp_4.nsf/sps/ 3647DA97748A106BC32572AB002AC4DD#%D0%A1%D0%BF%D0%B8%D1%81%D0%BE%D0%BA%20%D0%BE%D1%80%D0%B3%D0%B0%D0%BD%D0%B8%D0%B7%D0%B0%D1%86%D0%B8

　　[3] 在使本国经济融入世界经济体系过程中，俄罗斯越来越重视保护本国经济和企业的利益。以申请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为例，俄罗斯强调“加入世贸组织并不是最终目的。重要的不在于尽快加入这个组织，而在于加入的质量。与我们的主要贸易伙伴就商品和服务进入俄罗斯市场的条件以及对俄罗斯法律加以修改的问题进行协商，使这些条件和修改最大限度地考虑到俄罗斯工业界和企业界的立场是非常重要的”。参见《2006年俄罗斯联邦的经济外交》，载中俄交流网2007 年3 月11 日，http://www.zejl.com/new_xx.asp?id=866

　　[4] 《哈萨克斯坦希望借助欧亚经济联盟发展工业》，载新华网2015 年1 月6 日，http://news.xinhuanet.com/world/2015-01/06/c_1113893442.htm

　　[5] 《俄白哈组建欧亚经济联盟 西方担心“重建苏联”》，载环球网2014 年5 月30 日，http://world.huanqiu.com/exclusive/2014-05/5008679.html

　　[6] Послание Федеральному Собранию Российской Федерации，10 мая 2006 года，http://president.kremlin.ru/appears/2006/05/10/1357_type63372type63374type82634_105546.shtml

　　[7] 《俄罗斯总统普京开始发表2014 年度国情咨文》，载环球网2014 年12 月4 日，http://world.huanqiu.com/photo/2014-12/2754679.html

　　[8] 《吉尔吉斯斯坦总统希望尽早加入欧亚经济联盟》，载新华网2014 年10 月28 日，http://news.xinhuanet.com/world/2014-10/28/c_1112998639.htm

　　[9] 《白俄罗斯提出加入欧亚经济联盟新条件》，载中国商务部网站2014 年5 月13 日，http://www.mofcom.gov.cn/article/i/jyjl/e/201405/20140500584164.shtml

　　[10] 《2015 年俄罗斯将向白俄罗斯提供1.1 亿美元贷款》，载中国商务部网站2015 年4 月1 日，http://www.mofcom.gov.cn/article/i/jyjl/e/201504/20150400929226.shtml

　　[11] 表现之一是俄罗斯积极支持建立联合国框架内“世界格局委员会”，并且作为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的俄罗斯进入了委员会的领导核心——该委员会的组织委员会。

　　[12] Обзор внешней политики Российской Федерации.

　　[13] The U.S. Department of State，“Ukraine and Russia Sanctions”，http://www.state.gov/e/eb/tfs/spi/ukrainerussia/index.htm ；The U.S. Department of the Treasury，“Ukraine-/Russiarelated Sanctions”，http://www.treasury.gov/resource-center/sanctions/Programs/Pages/ukraine.aspx ；The European Council，Council of the European Union，“EU Restrictive Measures in Response to the Crisis in Ukraine”，http://www.consilium.europa.eu/en/policies/sanctions/ukraine-crisis/

　　[14] 《欧盟驻俄大使 ：俄与欧盟成乌克兰危机“人质”》，载新华网2014 年7 月25 日，http://news.xinhuanet.com/world/2014-07/25/c_126799222.htm

　　[15] 《布伦特原油走势图》， 载中油网，http://www.cnoil.com/cnoil/baojia/UKOil.html

　　[16] Eurasian Economic Union，“General Economy Indicator”，http://www.eaeunion.org/?lang=en#about-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