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黑山政治转型与国家独立和“回归欧洲”进程密切相关。在南联盟框架内、在国际制裁与孤立下进行的第一次转型虽然改变了国家的社会主义性质，确定了民主、法治、三权分立的转型目标，但黑山共盟演变而来的社会主义者民主党仍保有执政地位，政治转型也无法从“回归欧洲”中获得动力。在争取独立和接近欧洲的过程中进行的第二次转型虽然得到西方国家的某些支持，但由于独立议题占据了大部分政治空间，政治转型进展缓慢，社会主义者民主党仍牢牢控制着政权。获得独立后在“回归欧洲”进程中进行的第三次转型虽然确立了国家认同，并在相当大程度上受到欧盟和北约的规范和促进，但碍于社会主义者民主党长期形成的优势地位，仍未实现不同政党的轮流执政。直到近日，社会主义者民主党对权力的垄断方出现松动的迹象。

　　【关键词】黑山;国家独立;回归欧洲;政治转型;

　　1990年黑山开始政治转型之时，还是南斯拉夫社会主义联邦的一个共和国。不久之后，南联邦四分五裂，黑山与塞尔维亚组成南斯拉夫联盟共和国，南联盟受到国际社会的制裁，孤立于欧洲之外。1997年，黑山与斯洛博丹·米洛舍维奇和塞尔维亚分道扬镳，转而趋向欧洲。2006年，黑山独立，“回归欧洲”[1]成为其首要战略目标。特殊的经历使得黑山的政治转型与国家独立和“回归欧洲”进程交织在一起，在中东欧国家中属于特例。

　　第一次转型（1990—1996年） 

　　黑山政治的第一次转型始于1990年。其时，剧变浪潮席卷中东欧，在南斯拉夫联邦，随着多党制的推行，反对党派出现，斯洛文尼亚、克罗地亚、马其顿、波黑和塞尔维亚共和国的共产主义者联盟改弦易辙，南斯拉夫共产主义者联盟丧失了作为一个统一组织活动的能力，各共和国纷纷举行大选。1990年12月，黑山进行总统和议会选举，黑山共产主义者联盟以绝对优势获胜，该党的莫米尔·布拉托维奇和米洛·久卡诺维奇分别就任总统和总理。

　　1991年1月，南共联盟彻底瓦解。此后，斯洛文尼亚、克罗地亚、马其顿和波黑相继宣布独立，并多陷于战乱，黑山却选择了另一条道路。1992年3月，黑山举行全民公决，66%的公民参加投票，其中96%的人赞同黑山留在与塞尔维亚的共同国家中[2]。4月，南联邦中仅存的黑山和塞尔维亚两个共和国联合组成南斯拉夫联盟共和国。

　　南联盟甫一成立，便处于国际制裁与孤立之下。1992年5月，在美国建议下，联合国安理会通过了第757号决议，对南联盟实行经济制裁。1993年4月，安理会又通过了第820号决议，对南联盟实行更严厉的政治、经济、外交、文体等全面制裁。随后，南联盟在联合国、欧安组织、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等国际组织的成员资格和不结盟运动的主席地位被取消，在国外的资产被冻结，对外交通运输和经济联系中断，外交活动大部分停止，陷入极端孤立和艰难的境地。虽然安理会于1996年10月通过第1074号决议取消了对南联盟的制裁，但南联盟在国际组织中的成员资格仍被搁置，境外的很大一部分资产仍被冻结，美国既未取消对南联盟的制裁，也未同南联盟实现关系正常化，对南联盟制裁的“外墙”依然存在[3]。

　　在南联盟框架内，在国际制裁与孤立下，黑山政治进行了第一次转型。

　　首先，确定政治转型目标。

　　1992年4月通过的《南斯拉夫联盟共和国宪法》和同年10月通过的《黑山共和国宪法》确定了黑山政治转型的目标。

　　《南斯拉夫联盟共和国宪法》规定：南联盟是建立在公民平等和成员共和国平等基础上的主权联盟国家，由作为成员共和国的塞尔维亚共和国和黑山共和国组成；成员共和国是国家，通过自己的宪法独立地确定政权组织机构；南联盟建立在法治的基础上，法律必须符合宪法，执行权和司法权受法律制约；南联盟内的权力，在立法权、执行权和司法权分立的原则上组织；政治多元主义是南联盟民主政治制度的条件和保证[4]。

　　《黑山共和国宪法》基本重申了上述原则：黑山是民主、社会和生态国家，是共和国和南联盟的成员；国家建立在法治基础上，政府应遵守宪法和法律；实行立法、行政和司法三权分立的原则，立法权属于议会，行政权属于政府，司法权属于法院，共和国总统代表黑山，宪法法院保护宪法和法律[5]。

　　据此，黑山取消了国名中的“社会主义”字样，放弃了国家的社会主义性质，确定了民主、法治、三权分立的转型目标。

　　其次，社会主义者民主党[6]成为黑山政治舞台的主导力量。

　　在1992年12月的黑山总统和议会选举[7]以及1996年11月的议会选举中，社会主义者民主党均以绝对优势取得胜利，不论是反对米洛舍维奇但支持与塞尔维亚统一国家的黑山人民党[8]，还是倡导黑山独立的黑山自由联盟[9]都无力与之抗衡，布拉托维奇和久卡诺维奇继续担任总统和总理。实际上，早在转型开始前的1989年1月，黑山的党政最高领导人便在米洛舍维奇发动的“反官僚的革命”中实现了大换班，布拉托维奇、久卡诺维奇和斯韦托扎尔·马罗维奇“成为米洛舍维奇在黑山延伸的臂膀，有效控制着政治和安全机构”[10]。这是黑山选择与塞尔维亚组成共同国家的一个重要原因。

　　姑且不论社会主义者民主党的主导地位是得自于民心所向，还是受益于反对党派力量薄弱，抑或是由于其“利用对国家机构和资源的完全控制来压制批评者和竞争者并赢得选举”[11]，单是社会主义者民主党一党独大并连续执政的事实足以表明：“黑山共产主义政权的倒台不是源于旨在大大改变现行政治体制的自下而上的社会压力。相反，1989年从旧精英到新精英的权力转换在执政党内部发生。”[12]这些新精英在转型开始后仍牢牢掌握着权力，尽管黑山的国家性质发生了巨大变化。

　　再次，国际制裁与孤立对黑山政治转型产生重大影响。

　　作为南联盟的成员共和国，黑山难逃国际社会的制裁。制裁使黑山经济逐渐落入犯罪团伙、走私者和黑市商人之手，他们从事非法武器和毒品运输、偷盗汽车等活动。这些黑手党似的犯罪网络十分迅速地控制了黑山30%—50%的经济。不仅如此，塞尔维亚还指责黑山将来自塞尔维亚的食品出口到包括阿尔巴尼亚在内的与塞尔维亚敌对的邻国，并因而对黑山实行食品禁运。这加剧了处于经济制裁下的黑山的食品短缺，导致零售价格上涨和黑市交易剧增[13]。更为重要的是，由于被隔绝在欧洲之外，黑山无法获得发展经济所需的西方国家的援助，更无法像其他许多中东欧国家那样从“回归欧洲”中获得转型的动力。

　　严峻的经济形势和难以摆脱的经济困难引起黑山民众和部分精英对米洛舍维奇和塞尔维亚的不满，黑山开始与塞尔维亚疏远。自1993年起，黑山政府坚持从黑山招募的新兵不在黑山境外服役。自1994年起，为减轻制裁造成的损害，黑山发展了与西方国家的直接贸易和其他往来[14]。波黑战争结束后，“1995年底1996年初南联盟与西方关系的快速改善被黑山政府看作是与西方国家建立更密切的经济和政治联系并放松与塞尔维亚的联盟的机会”。久卡诺维奇发现了新的政治伙伴——排在首位的是欧盟和美国[15]。1996年底，在贝尔格莱德市政选举引发的抗议活动[16]中，久卡诺维奇公开支持塞尔维亚反对党，反对米洛舍维奇。与久卡诺维奇不同，布拉托维奇仍坚持一贯立场，继续做米洛舍维奇坚定的盟友。久卡诺维奇与布拉托维奇的分歧明朗化，黑山政治的第二次转型即将展开。

　　由上述可见，当斯洛文尼亚、克罗地亚、波黑宣布独立并陷入战争时，黑山因与塞尔维亚组建共同国家避免了战乱。当波兰、匈牙利等国同时推进“回归欧洲”和转型进程时，黑山被隔绝在欧洲之外。当多数中东欧国家的反对党派上台时，黑山共盟及其演变而来的社会主义者民主党始终以绝对优势保有执政地位，虽然黑山与其他中东欧国家一样抛弃了国家的社会主义性质。正如《黑山后共产主义政治转型：民主化先于欧洲化》一文所说：“社会主义者民主党无限的政治权力，连同旨在约束（这种权力）的无效的反对派行动，无疑是黑山转型第一阶段的主要特征。然而，它的进一步发展不由这一政治冲突，而由执政党内部的冲突所决定。”[17]

　　第二次转型（1997—2005年） 

　　黑山政治的第二次转型始于1997年。其时，久卡诺维奇及其领导的社会主义者民主党与米洛舍维奇分道扬镳，黑山走上独立之路，并开始拉近与欧洲的距离。

　　进入1997年后，久卡诺维奇更为激烈地反对米洛舍维奇，与布拉托维奇的分歧愈加突出。在10月的黑山总统选举第一轮投票中，二人所得选票十分接近，布拉托维奇仅以微弱优势领先，第二轮投票中久卡诺维奇以微弱优势反超。1998年1月，久卡诺维奇就任总统。此后不久，布拉托维奇脱离社会主义者民主党，另组社会主义人民党。5月，黑山举行议会选举，以社会主义者民主党为首的三党竞选联盟“让我们的生活更美好”战胜社会主义人民党。至此，久卡诺维奇和排除了布拉托维奇一派的社会主义者民主党完全控制了政权，他们带领黑山走上一条新路。如同《西巴尔干政党政治》一书所指出的：“只有在1997年更保守的亲塞尔维亚派别离开后，该党才开始支持更自由的议程，包括与西欧的密切联系，民主改革和经济自由化。它逐渐支持独立并开始超越早些时候与塞尔维亚的密切联系而赞同黑山认同。”[18]争取独立、接近欧洲和政治转型同时展开。

　　久卡诺维奇和社会主义者民主党执政的黑山与米洛舍维奇和南联盟渐行渐远，独立倾向愈加明显。久卡诺维奇当选黑山总统后，米洛舍维奇对黑山实施经济封锁。1998年5月，米洛舍维奇提名布拉托维奇担任南联盟政府总理，联盟议会予以批准。黑山议会宣布不承认以布拉托维奇为总理的南联盟新政府，不再尊重联盟议会颁布的法律，并撤换联盟议会共和国院中的6名黑山议员，要求他们遵守黑山议会的指令。6月，黑山议会通过法律，剥夺了社会主义人民党在南联盟议会中的席位。7月，黑山政府决定发放独立于南联盟政府的进出口许可证。8月，黑山政府宣称在布拉托维奇从联盟总理职位上离开前，暂停与南联盟政府的所有联系，警告说黑山有可能举行脱离南联盟的全民公决。随后，黑山政府接管了批准大众传媒、征收海关关税等职权，不再向南联盟政府上交税收，宣布将在5个外国首都开设联络处，单独与西方国家进行贸易谈判。1999年3—6月的科索沃战争期间，黑山保持中立。7月，黑山与塞尔维亚就重新定义其关系进行磋商，黑山要求控制在其领土上的南联盟军队，有权选择南联盟总理和建立自己的货币委员会。8月，黑山政府建议重新定义与塞尔维亚的关系，改南联盟为“黑山和塞尔维亚联合体”，黑山在单院制议会中拥有与塞尔维亚相等的席位，实行独立的国防、外交和货币政策。因塞尔维亚反对，该建议无果而终。11月初，黑山宣布德国马克与南斯拉夫第纳尔并行流通。月底，黑山政府以波德戈里察和蒂瓦特机场是黑山国家财产为由将其从南斯拉夫航空公司手中收回。12月，南联盟军队控制波德戈里察机场，禁止所有航班进出，并一度与黑山警方对峙。

　　2000年南联盟大选虽然以米洛舍维奇下台告终，却并未阻止黑山脱离南联盟的脚步。大选前，黑山议会反对南联盟议会通过有助于米洛舍维奇再次当选联盟总统的宪法修正案[19]，久卡诺维奇则宣布黑山不参加大选。大选开始后，社会主义者民主党予以抵制，久卡诺维奇表示，黑山不会接受任何来自贝尔格莱德的反黑山政权，不管它是专制的还是民主的[20]。大选后，久卡诺维奇不承认沃伊斯拉夫·科什图尼察当选南联盟总统，社会主义者民主党亦不参加塞尔维亚民主反对派领导的联盟新政府。11月，黑山通过新的中央银行法，取消南斯拉夫第纳尔，将德国马克作为黑山唯一的法定货币，直至使用欧元。黑山政府还决定在2001年6月举行有关黑山地位问题的全民公决。12月底，黑山政府通过了关于重新确定黑山同塞尔维亚关系的方案：黑山同塞尔维亚的关系将具有国际承认的独立国家组成的联盟的特点，他们将通过全民公决决定独立和联盟的方式，新联盟将拥有共同的国防和外交，拥有共同的市场和可兑换货币，联盟的组织机构将由单院制议会、联盟总统和联盟部长委员会组成[21]。2001年2月，黑山议会通过《全民公决法》，规定1/4黑山常住选民赞同，即可通过全民公决。此后，黑山与塞尔维亚就彼此关系问题举行了数次会谈，但均未有结果。直到2002年3月，南联盟、塞尔维亚和黑山的领导人达成协议，宣布将建立名为“塞尔维亚和黑山”的国家共同体。2003年1月底2月初，塞尔维亚议会、黑山议会、南联盟共和国院和公民院相继通过《塞尔维亚和黑山宪章》，2月4日，“塞尔维亚和黑山”正式宣告成立，南联盟不复存在。《塞尔维亚和黑山宪章》规定：“塞尔维亚和黑山”建立在塞尔维亚和黑山两个成员国平等的基础上，3年后，成员国有权在全民公决后决定退出“塞尔维亚和黑山”，有关全民公决的法律由成员国通过[22]。黑山在独立的道路上前进了一大步。2005年初，等不及3年期满，黑山便正式提议塞尔维亚和黑山各自独立成为主权国家，宣布将于2006年初举行全民公决。尽管塞尔维亚拒绝该提议，但黑山独立已然箭在弦上。

　　与米洛舍维奇和南联盟渐行渐远的同时，黑山与欧洲逐渐接近。久卡诺维奇和黑山政府多次表示与前南斯拉夫问题国际刑事法庭合作[23]。2001年10月社会主义者民主党第四次代表大会正式确认了其亲欧洲政策，宣布黑山与欧洲一体化是除独立并获得国际承认外的另一个伟大的政治目标[24]。不过，由于还不是独立国家，黑山无法单独提出加入欧盟和北约的要求。

　　西方国家支持久卡诺维奇与米洛舍维奇对抗。美国和欧盟国家派使节出席了久卡诺维奇的总统就职典礼。美国一再对米洛舍维奇可能在黑山挑起冲突、给驻扎在黑山的南联盟军队推翻黑山政府提供借口表示担忧。1999年4月，北约秘书长哈维尔·索拉纳·马达里亚加警告米洛舍维奇，北约“有计划阻止”把久卡诺维奇赶下台的任何企图[25]。12月，在西方国家的压力下，南联盟军队在波德戈里察机场与黑山警方对峙12小时后撤走，黑山航空恢复正常。

　　然而，西方国家对久卡诺维奇和黑山的支持是出于孤立米洛舍维奇、稳定巴尔干局势的需要，或许还有以黑山向民主、法治国家的转型影响塞尔维亚和南联盟的考虑，对于黑山的独立倾向，西方国家担心会由此引发巴尔干地区的冲突，并不赞同。米洛舍维奇下台后，黑山在西方国家眼中失去了某种重要性，西方国家更不愿冒引起巴尔干地区动荡的风险来支持黑山独立。2001年12月至2002年3月，欧盟负责外交和安全政策的高级代表索拉纳斡旋黑山与塞尔维亚的谈判，并向黑山施加压力，迫使黑山留在与塞尔维亚的共同国家内。这才有了协议的达成与“塞尔维亚和黑山”的建立。此后，欧盟一面继续维护“塞尔维亚和黑山”的存续，一面推动塞黑入盟。2005年4月，欧盟委员会通过了关于塞黑入盟的可行性研究报告。10月，欧盟与“塞尔维亚和黑山”正式启动签署《稳定与联系协议》的谈判[26]。然而，欧盟的举措没有削弱黑山执政当局独立的决心。随着3年之期的临近，黑山开始准备举行有关独立的全民公决。欧盟虽然无法剥夺《塞尔维亚和黑山宪章》规定的成员国全民公决的权利，但要求黑山尊重国际社会的意见，与塞尔维亚和反对党对话，保持国内和巴尔干地区稳定，不要擅自确定公决日期，并为公决设置了至少55%的支持票和50%的投票率的较高门槛。

　　在争取独立和接近欧洲的过程中，黑山政治进行了第二次转型。

　　黑山政治的第二次转型起于社会主义者民主党内部以久卡诺维奇为首的一派反对米洛舍维奇的斗争，伴随着与欧洲的接近并获得西方国家的支持，黑山本应加快政治转型的步伐。事实却并非如此，虽然1998年5月议会选举后“组成的政府较以前民主”，“让我们的生活更美好”竞选联盟的三党——社会主义者民主党、社会民主党[27]和黑山人民党“分担责任”，但“高层政要与选民之间的直接交流极为缺乏，所有决定都由围绕总统久卡诺维奇和总理菲利普·武亚诺维奇组成的政治领导人的小圈子做出”[28]。此后的情形并无大的改观，只不过久卡诺维奇和武亚诺维奇互换了职位。之所以出现这种状况，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争取国家独立作为黑山最为重要的政治议题，主导着政治转型进程。

　　首先，2001年4月和2002年10月的两次提前议会选举都与独立议题密切相关。

　　2001年初，为给计划于6月举行的有关黑山地位问题的全民公决创造条件，社会主义者民主党要求提前选举，久卡诺维奇承诺如果支持独立的政党赢得议会2/3多数，他将在6月13日举行关于独立的全民公决[29]。但事与愿违，社会主义者民主党和社会民主党组成的竞选联盟“黑山胜利”虽然赢得了议会选举的胜利，但在议会77席中只占36席，即便加上同样支持独立的黑山自由联盟的6席和2个阿尔巴尼亚族政党——阿尔巴尼亚族民主联盟[30]和黑山民主联盟[31]的2席，也不够2/3多数，全民公决计划搁浅。这令在独立问题上态度更为坚决的黑山自由联盟非常失望，其曾经以马上举行全民公决作为支持“黑山胜利”少数派政府的条件。2002年3月黑山与南联盟和塞尔维亚达成建立“塞尔维亚和黑山”的协议更让黑山自由联盟忍无可忍，其撤回了对政府的支持。同时，执政联盟内的社会民主党也因不满退出政府。政府失去议会多数的支持，议会选举提前举行。在10月的议会选举中，由社会主义者民主党和社会民主党组成的“欧洲的黑山”联盟获得半数以上席位，主张黑山独立的政党在议会中的力量有所增强。

　　其次，政党竞争主要围绕独立议题进行，社会主义者民主党继续保持优势地位。

　　自社会主义者民主党内部分歧、社会主义人民党成立以来，“政党家族按有关黑山的政治地位（独立或作为南斯拉夫的一部分），或支持特定的政治领导人（支持/反对斯洛博丹·米洛舍维奇，支持/反对米洛·久卡诺维奇）的问题定位。虽然多数政党在形式和名称上把自己放置在经典的左—右光谱上，但这些标签经常只是表面的，没有多少实质内容”[32]。米洛舍维奇下台前，政党竞争在反对米洛舍维奇和/或支持独立及久卡诺维奇的政党与支持米洛舍维奇和反对独立及久卡诺维奇的政党间展开。前者以社会主义者民主党为代表，包括社会民主党、黑山人民党和黑山自由联盟等，后者有社会主义人民党和黑山塞尔维亚人民党[33]。米洛舍维奇下台后，是否支持黑山独立成为政党竞争的主要议题。社会主义人民党在继续反对黑山独立的同时，修正了支持米洛舍维奇的立场，转而与塞尔维亚民主反对派合作，并在社会主义者民主党抵制2000年南联盟大选、不参加联盟政府的情况下，与黑山塞尔维亚人民党一道进入联盟议会，与塞尔维亚民主反对派组成联盟政府。黑山人民党则因既反对米洛舍维奇又反对黑山独立而离开了社会主义者民主党阵营，与社会主义人民党和黑山塞尔维亚人民党先后组成“为南斯拉夫在一起”和“为变革在一起”竞选联盟，与社会主义者民主党为首的竞选联盟竞争。而同样是支持黑山独立的政党，黑山自由联盟和社会民主党的态度比社会主义者民主党更激进，2002年的政府危机和提前选举便是源于其支持独立的强硬立场。大致来看，社会主义者民主党阵营与社会主义人民党阵营在独立议题上的对抗是这一阶段政党竞争的主要特征，两大阵营的力量曾一度非常接近，以致有学者认为：“黑山似乎趋向于拥有两大强大集团的两党制。”[34]不过，社会主义者民主党阵营从未被超越，并且很快就再次拉大了与反对党的距离，所谓两党制的猜测终未变成现实。

　　由上述可见，1997年以来，黑山由反对米洛舍维奇开始，走上一条争取独立、接近欧洲和向民主、法治国家转型的道路。对于政治转型来说，一方面，“民主需要国家地位。没有主权国家，不可能有可靠的民主制度”[35]。获得主权国家地位是政治转型顺利进行的前提条件。而西方国家支持黑山反对米洛舍维奇，实行民主、法治和三权分立，却不支持黑山独立。另一方面，争取国家独立是压倒一切的首要任务，占据了黑山大部分政治空间，议会选举和政党竞争都围绕独立议题展开，政治转型进展缓慢。社会主义者民主党仍是国内第一大党，执政权仍掌握在该党及其个别领导人手中。

　　第三次转型（2006年至今） 

　　黑山政治的第三次转型始于2006年。其时，黑山通过全民公决，正式宣告独立，随即提出“回归欧洲”，将加入欧盟和北约作为首要战略目标。2006年2月，欧盟建议黑山于5月14日举行有关独立问题的全民公决，公决结果生效的投票率应不低于参加投票总人数的55%。2月底，社会主义者民主党和反对党就5月21日进行全民公决达成共识。3月初，在总统武亚诺维奇的提议下，黑山议会确定5月21日为全民公决日，并接受欧盟建议，规定黑山独立需要至少50%的投票率和55%的支持票，若公决失败，下一次公决将在3年后举行。5月21日，全民公决如期进行，86.3%的选民参加投票，其中，230711名选民支持独立，占投票总人数的55.5%，184954名选民反对独立，占44.5%[36]。欧安组织、欧盟委员会和欧洲议会等国际组织及一些国家的观察员监督公决过程并认可了公决结果。6月3日，黑山议会通过独立决议和独立宣言，正式宣告独立。6月28日，第60届联合国大会一致通过决议，接纳黑山为联合国第192个成员。

　　黑山独立后，将“回归欧洲”作为其优先选择。黑山独立宣言宣称黑山将继续走欧洲一体化道路，2006年6月通过的国家安全战略更是明确指出黑山的首要战略目标是加入欧盟和北约。

　　10年来，黑山的入盟进程不断取得进展。2006年6月12日，欧盟正式承认黑山为独立主权国家。7月，欧盟决定分别与黑山和塞尔维亚进行《稳定与联系协议》谈判。9月底，欧盟开始与黑山谈判。12月初，谈判完成。2007年3月和10月，欧盟先后与黑山草签和签署《稳定与联系协议》。2008年12月，黑山正式递交入盟申请。2010年5月，《稳定与联系协议》生效。12月，黑山获得欧盟候选国地位。2012年6月，欧盟启动与黑山的入盟谈判。到2016年1月，其已经开启了入盟谈判35个章节中的20个，结束了2个[37]。

　　黑山的入约进程也不断取得进展。2006年8月底，黑山外交部长致信北约秘书长，要求早日加入北约“和平伙伴关系”计划。11月底，北约首脑会议邀请黑山加入北约“和平伙伴关系”计划。12月，黑山加入该计划。2008年4月，北约首脑会议邀请黑山加入“强化对话机制”。2009年12月，北约批准黑山加入“成员国行动计划”。2015年12月，北约成员国外长在北约理事会上批准启动黑山加入北约的谈判。2016年5月，北约成员国外长签署黑山加入北约的协定，黑山入约正式进入批准程序。

　　作为独立主权国家，伴随着对欧洲的回归，黑山政治进行了第三次转型。

　　首先，通过新宪法，确定国家认同，重申政治转型目标。

　　2006年9月，黑山举行独立后的第一次议会选举。“欧洲的黑山”联盟再次获胜，在81席的议会中占41席，反对党力量分散，社会主义人民党失去与社会主义者民主党抗衡的可能。11月，“欧洲的黑山”联盟组建的新政府就职，制定并通过新宪法成为其第一要务，围绕新宪法的斗争随之展开。反对党代表退出负责起草新宪法的委员会。“变化运动”[38]和黑山人民党要求黑山宪法法院就政府支持的通过新宪法程序的合法性做出裁定。根据该程序，新宪法需经议会2/3多数通过，如以简单多数通过，则需进行全民公决。12月，宪法法院拒绝反对党的要求，表示政府有权决定宪法通过的方式。

　　对于“欧洲的黑山”联盟来说，要想得到议会2/3多数的同意，必须寻求某些反对党的支持，而其与反对党恰恰在新宪法的某些内容上存在争议。争议主要集中在黑山国家认同特别是官方语言的确定上。“欧洲的黑山”联盟主张将先前宪法规定的官方语言为塞尔维亚语改为黑山语，以便加强黑山认同，反对党不赞成这一修改，担心这将清除黑山的塞尔维亚认同。2007年7月底，议会宪法起草委员会在反对党代表缺席的情况下通过宪法草案文本，有关官方语言的争议仍未解决。随后，反对党协调立场，并于9月签署了有关宪法的共同立场的纲领，但纲领除了反对将黑山语定为官方语言外，并没有提出明确的建议。实际上，反对党在确定何为官方语言上是有分歧的，比如，“塞尔维亚族名单”[39]坚持将塞尔维亚语作为官方语言，“变化运动”则提议把黑山语和塞尔维亚语都定为官方语言。经过商谈，“欧洲的黑山”联盟与“变化运动”、黑山波什尼亚克党[40]和阿尔巴尼亚族选择党[41]达成妥协。10月，议会以2/3多数通过新宪法。新宪法规定：“黑山的官方语言是黑山语。西里尔字母与拉丁字母具有同等地位。塞尔维亚语、波什尼亚克语、阿尔巴尼亚语和克罗地亚语也是官方使用的语言。”[42]

　　新宪法重申了黑山的政治转型目标：黑山是独立主权国家，采用共和制；黑山是建立在法治基础上的公民、民主、生态和社会公正的国家；实行三权分立，立法权、行政权、司法权相互平衡和制约并受宪法和法律限制，宪法法院保护宪法和法律，军队和安全部门置于民主和公民控制之下[43]。

　　其次，政党竞争的主要议题发生变化，社会主义者民主党仍是国内第一大党并一直执政。

　　某种意义上，执政联盟与反对党围绕新宪法的斗争延续了此前政党竞争的主要议题——是否支持黑山独立。执政联盟旨在加强黑山认同，反对党则强调塞尔维亚认同。不过，即便在这场斗争中，也有政党不在黑山独立和认同问题上选边站队，“变化运动”就是这样，其试图远离独立和认同问题，转而批评政府的经济政策和腐败行为，拥护黑山入盟，希望以此吸引无论是支持还是反对独立的选民。这也是其与“欧洲的黑山”联盟达成妥协的一个重要原因。实际上，黑山独立后，政党就不再仅仅以是否支持独立划线。反对党不再团结在反对独立的旗帜下，而是提出不同的政治主张。比如，社会主

　　国家独立、“回归欧洲”与黑山政治的三次转型义人民党放弃了与塞尔维亚组成共同国家的要求，承认黑山独立的现实，支持与欧洲的一体化，但坚持不与社会主义者民主党合作；“塞尔维亚族名单”强调维护黑山的塞尔维亚族利益；黑山人民党则认为塞尔维亚族和黑山族是一个民族，批评争取塞尔维亚族在黑山的少数民族地位的观点。执政联盟内社会主义者民主党和社会民主党的分歧也不再只是对独立的支持程度不同，而是扩展到能源企业私有化等具体政策上[44]。新宪法通过后，黑山塞尔维亚人民党和社会主义人民党因“变化运动”支持新宪法而与之断交，反对党间矛盾加大，以致在2008年4月总统选举中无法提出共同的候选人，也无法联合参加2009年3月的议会选举，结果社会主义者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武亚诺维奇在第一轮投票中便轻松胜出，“欧洲的黑山”联盟比上届议会选举多得7个席位，执政地位更为稳固。

　　《西巴尔干政党政治》一书推测：“只要后者（社会主义者民主党）仍是最大的党并继续控制政府，政党发展的许多问题可能会集中在支持或反对社会主义者民主党上。”[45]事实正是如此，近年来黑山政党竞争的主要议题已从是否支持黑山独立，经由各种政治主张的碰撞，逐步转向是否支持社会主义者民主党。

　　反对党努力在反对社会主义者民主党的大旗下联合起来。早在2008年8月，“变化运动”就提出与社会主义人民党和“塞尔维亚族名单”合作的建议，但因党派利益差异过大无果而终。不仅如此，反对党还继续分裂。2009年议会选举失利后，9月，“变化运动”再次呼吁反对党团结起来。2010年3月，“变化运动”、社会主义人民党、新塞尔维亚民主党和民主塞尔维亚党[46]、黑山人民党等组成“更好的黑山”联盟，在5月的地方选举中与社会主义者民主党竞争。2012年7月，新塞尔维亚民主党、“变化运动”与一些小党、非政府组织、工会、学生组织等组成民主阵线，旨在推翻社会主义者民主党的统治。虽然不论是在2010年5月地方选举还是2012年10月议会选举中，“更好的黑山”联盟和民主阵线都未能撼动社会主义者民主党的执政地位，但反对党通过联合增强了力量。在2013年4月的总统选举中，民主阵线、社会主义人民党和“积极的黑山”[47]支持米奥德拉戈·莱基奇参选，反对党达成前所未有的统一并因而力量增长。莱基奇所得选票与另一候选人、现任总统武亚诺维奇十分接近，二人都在选举当日自称获胜。黑山选举委员会宣布武亚诺维奇以微弱优势当选后，民主阵线指责选举存在舞弊行为，拒绝接受选举结果。2015年9月起，民主阵线多次组织反政府示威，反对腐败和选举舞弊，要求政府下台，建立临时政府，举行新的选举，并抵制议会活动。不过，2016年以来，在民主阵线与社会主义者民主党对抗的同时，一些反对党开始缓和与社会主义者民主党的关系。1月底，在对政府的不信任投票中，因部分“积极的黑山”议员的信任投票，议会未通过对政府的不信任案。4月底，“德莫斯”[48]、“联合改革行动”[49]等反对党与社会民主党一道与社会主义者民主党就组成有反对党参加的临时政府、保证自由和公正选举达成协议。5月中旬，议会通过了吸收反对党参加的政府改组方案。

　　执政联盟内部社会民主党与社会主义者民主党的分歧不断加大，社会民主党逐渐与社会主义者民主党拉开距离，甚至联合反对党与之对抗。除了反对出售普列夫利亚的煤矿和热电厂给俄罗斯人外，社会民主党还在巴尔港和国家机场私有化、允许外国人无限制购买黑山土地等政策上与社会主义者民主党意见相左。在2010年5月的地方选举中，社会民主党在波德戈里察单独参选。2013年总统选举前，社会民主党认为武亚诺维奇第三次竞选总统违宪，向宪法法院提出上诉，并威胁要结束与社会主义者民主党的联盟[50]。2014年1月，社会民主党与“积极的黑山”签署协议，在5月波德戈里察地方选举中联合参选。2016年1月底，社会民主党对政府投了不信任票，与社会主义者民主党18年的联盟走到尽头。其后，社会主义者民主党议员要求社会民主党领导人兰科·克里沃卡皮奇辞去议长一职，社会民主党则与“德莫斯”、“联合改革行动”、社会主义人民党等反对党一起与社会主义者民主党谈判，力图解决2015年9月以来的政治危机。5月中旬，克里沃卡皮奇被免职。

　　在民主阵线拒不合作、社会民主党分道扬镳、“德莫斯”和“联合改革行动”等一些反对党有意妥协的情况下，社会主义者民主党能否在2016年秋天的议会选举中获胜并组成多数政府，仍是个问号。“如果政府通过选举发生变动，政党光谱的分界线将可能变化。除了意识形态的区别，种族政治和（经济上和文化上的）南—北分界都可能是政党影响黑山政务的途径。”[51]

　　再次，“回归欧洲”对黑山政治转型与发展影响巨大。

　　加入欧盟是黑山几乎所有政党和全社会的共识，正因如此，社会主义者民主党可借重入盟进程中取得的成果巩固执政地位。2009年1月，黑山政府以需要一个4年任期完整的政府应对申请入盟后的繁重任务为由，建议缩短现政府任期，议会批准了这一建议，总统武亚诺维奇宣布3月提前举行议会选举。实际上，提前选举不仅是政府需要完整任期完成入盟任务，更是社会主义者民主党想要利用2008年12月正式递交入盟申请而提高的声望达到继续执政的目的。同样，2012年10月的提前议会选举也有以同年6月开启入盟谈判的成功吸引民众对社会主义者民主党的支持、保证其连续执政之意。

　　也是因为入盟是黑山几乎所有政党和全社会的共同追求，欧盟对黑山的政治要求对黑山政治转型和发展具有了规范和促进作用。2006年9月，黑山举行独立后第一次议会选举，之后，欧盟启动了与黑山的《稳定与联系协议》谈判，要求黑山加强法制，改善行政能力，打击腐败和有组织犯罪。2007年3月，欧盟与黑山草签《稳定与联系协议》后，通过符合欧盟标准的新宪法成为正式签署协议的一个重要条件。10月，在新宪法通过已成定局之时，《稳定与联系协议》正式签署，“支持黑山加强民主和法治的努力”是协议目标之一[52]。2008年4月，黑山准备提交入盟申请，欧盟认为黑山行政能力欠缺、腐败现象严重，不鼓励黑山这样做，直到12月，黑山才向欧盟递交了申请。2009年4月，欧盟理事会要求欧盟委员会提交有关黑山申请欧盟成员资格的意见，按照成员资格标准[53]对黑山进行评估。2010年11月，欧盟委员会发表意见，认为黑山是建立在宪法和法律框架基础上的议会民主国家，在很大程度上符合欧洲原则和标准，但在民主制度运作和法律实施方面存在缺陷，议会对政府的监督有限，司法机构的权力分离没有得到充分尊重，公共行政仍薄弱并高度政治化[54]。12月，欧洲理事会决定给予黑山欧盟候选国地位。2012年5月，欧盟委员会向欧洲议会和欧盟理事会提交关于黑山实施改革进展的报告，肯定黑山在加强议会在立法和监督方面发挥的作用、在公共行政改革和司法改革、打击腐败和有组织犯罪等方面的进展，建议欧盟开启与黑山的入盟谈判，表示在谈判期间，将继续对法治和基本权利领域尤其是打击腐败和有组织犯罪给予特别关注[55]。6月，欧洲理事会同意启动入盟谈判。此外，自2011年起，欧盟委员会每年10或11月都会向欧盟理事会和欧洲议会提交关于黑山的进展报告，考察和评估黑山自上年10月到当年9月的情况，其中包括对黑山议会、政府、公共行政、公民社会、司法机构以及宪法、选举、打击腐败和有组织犯罪等的评估，肯定成绩，指出差距和努力方向。

　　与入盟相比，加入北约对黑山政治转型与发展的影响更为复杂。一方面，为达到北约要求，黑山在司法、军队和安全部门进行了一系列改革，力求加强司法独立，更为有效地与腐败和有组织犯罪做斗争，实现军队现代化，精简安全机构；另一方面，黑山国内在是否加入北约问题上存在争议，引发政党争斗，甚至政局动荡。2007年11月底，黑山与北约签署协议，允许北约军队过境黑山，此举引起一些亲塞尔维亚政党的异议。12月，黑山人民党通过关于黑山军事中立的决议，宣称黑山加入任何军事联盟都应由全民公决决定。2008年4月，黑山受邀加入“强化对话机制”之际，黑山人民党重申其反对加入北约、支持军事中立的立场，黑山自由党[56]对黑山加入北约持保留态度，塞尔维亚族名单的总统候选人安德里亚·曼迪奇则把反对黑山成为北约成员作为他竞选时的一个重要主张。6月，因“塞尔维亚族名单”、“变化运动”、社会主义人民党、黑山人民党和自由党的反对，有关黑山参与北约维和行动等国际维和使命的法律草案未获议会2/3多数通过。11月底，为满足北约要求，黑山议会通过新的国防战略，遭黑山人民党批评。12月初的民意调查显示北约成员资格没有得到多数民众的支持[57]。进入2009年后，黑山加入北约仍未获得多数民众的支持，根据6月中旬的民意调查，只有30%的应答者表示支持，43%的应答者反对[58]。新塞尔维亚民主党要求举行全民公决决定是否加入北约，被久卡诺维奇拒绝。2009年12月黑山加入“成员国行动计划”后，“变化运动”转而支持黑山入约，但要求就此问题举行全民公决，社会主义人民党内部也有部分党员支持黑山入约，支持加入北约的民众人数也有所上升，到2015年9月，42.1%的应答者支持黑山入约，38.7%的应答者反对[59]。也是在9月，黑山议会以50票对26票支持黑山加入北约[60]。但黑山国内反对加入北约的呼声远未销声匿迹，并在即将开启黑山入约谈判之际爆发出来。自2015年9月起，黑山多次爆发反政府示威，时而演化为暴力冲突，示威者提出的一个重要要求便是就加入北约举行全民公决。

　　由上述可见，2006年，黑山成为独立国家，同时确定加入欧盟和北约的首要战略目标，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回归欧洲”，黑山的政治转型终于站到了与20世纪90年代初波兰、匈牙利等国相似的起跑线上。然而，由于其特殊经历以及这种经历造成的现实状况，黑山没有像波兰、匈牙利等国那样实现不同政党的轮流执政，国内在加入北约问题上还未达成共识。不过，黑山毕竟已经获得了主权国家地位，不用再纠缠于争取独立的政治议题，开启了加入欧盟和北约的谈判，并为满足欧盟和北约的政治要求推动政治转型。近日，社会主义者民主党与一些反对党达成协议，反对党得以进入临时政府，社会主义者民主党对权力的垄断出现松动。凡此种种，皆有利于政治转型的进行。

　　综上所述，既不像同时推进政治转型与“回归欧洲”的波兰、匈牙利等国，又不像先取得国家独立、再推进政治转型与“回归欧洲”的斯洛文尼亚、克罗地亚、马其顿，更不像因和平分手而未中断政治转型与“回归欧洲”进程的捷克、斯洛伐克，甚至也不像曾经共处一国但从未谋求独立，也未要求加入北约的塞尔维亚，黑山先是在南联盟框架内，在欧洲之外，进行了第一次政治转型，继而在争取独立和接近欧洲的过程中进行了第二次政治转型，最终才在获得独立后，在“回归欧洲”的进程中，进行了第三次政治转型。在相当长的时间里，黑山没有主权国家地位，较少得到西方国家的支持，又被争取独立的任务占据了大部分政治空间，以致政治转型滞后于绝大多数中东欧国家。时至今日，社会主义者民主党和久卡诺维奇对黑山政治的主导[61]方才稍稍显露出松动的迹象，黑山政治转型任重道远。

　　【作者简介】 高歌，中国社会科学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研究员。

　　注释： 

　　[1] 从广义上讲，“回归欧洲”不仅指对外关系上与欧洲融为一体， 而且指国内体制上与欧洲国家趋同。本文取“回归欧洲”的狭义，即加入欧盟和北约。

　　[2] Robert Bideleux and Ian Jeffries，The Balkans: A post-Communist history，Routledge，2007，p.477.

　　[3] 赵乃斌、汪丽敏 ：《南斯拉夫的变迁》，广东人民出版社2002 年版， 第189—190、200 页。

　　[4] 《南斯拉夫联盟共和国宪法》（一九九二年四月二十七日通过和颁布），姜士林等 ：《世界宪法全书》，青岛出版社1997 年版，第1053—1063 页。

　　[5] Constitution of the Republic of Montenegro，http://oncampus.richmond.edu/~jjones//confinder/Montenegro.htm

　　[6] 1991 年由黑山共盟演变而来。

　　[7] 总统选举第二轮投票于1993 年1 月进行。

　　[8] 1990 年建立。

　　[9] 1990 年建立，2005 年解散。

　　[10] Milo . u k a n o v i . ， h t t p s : / /en. w i k i p e d i a .org /wiki/Milo_%C4%90ukanovi%C4%87

　　[11] Ivan Vukovi.，The post-communist political transition of Montenegro: Democratization prior to Europeanization，Contemporary European Studies 2/2010，http://www.ceeol.com/search/articledetail?id=191527

　　[12]Ivan Vukovi.，The post-communist political transition of Montenegro: Democratization prior to Europeanization，Contemporary European Studies 2/2010.

　　[13] Robert Bideleux and Ian Jeffries，The Balkans: A post-Communist history，pp.478-479.

　　[14] Ibid. p.507.

　　[15] Ivan Vukovi.，The post-communist political transition of Montenegro: Democratization prior to Europeanization.

　　[16] 1996 年11 月，塞尔维亚反对党在贝尔格莱德市政选举中获胜， 塞尔维亚总统米洛舍维奇宣布选举无效，反对党举行抗议活动，要求米洛舍维奇下台。

　　[17] Ivan Vukovi.，The post-communist political transition of Montenegro: Democratization prior to Europeanization.

　　[18] V.ra Stojarová and Peter Emerson(ed.)，Party Politics in the Western Balkans，Routledge，2010，p.123.

　　[19] 修正案改联盟总统由联盟议会选举为公民直接选举，改同一人不能两次当选为同一人最多可任两届总统。这不仅使米洛舍维奇极有可能再次担任联盟总统，而且由于黑山与塞尔维亚相比微不足道的人口数量， 大大削弱了黑山对南联盟政治的决定权。参见赵乃斌、汪丽敏 ：《南斯拉夫的变迁》，第403 页。

　　[20] 赵乃斌、汪丽敏 ：《南斯拉夫的变迁》，第409 页。

　　[21] 张森主编 ：《俄罗斯和东欧中亚国家年鉴（2000）》，当代世界出版社2002 年版，第173 页。

　　[22] The Constitutional Charter of the State Union of Serbia and Montenegro，http://www.mfa.gov.yu/Facts/charter_el.html

　　[23] 与前南刑庭合作是欧盟提出的西巴尔干国家入盟的一个前提条件。一段时间以来，塞尔维亚不与前南刑庭充分合作，直至2005 年前后， 这种状况才有所改观。

　　[24] Ivan Vukovi.，The post-communist political transition of Montenegro: Democratization prior to Europeanization.

　　[25] Robert Bideleux and Ian Jeffries，The Balkans: A post-Communist history，p.486.

　　[26] 2006 年5 月初，因塞黑未能在欧盟规定的期限前将波黑塞族共和国军队前总司令姆拉迪奇引渡到前南刑庭，欧盟决定推迟与塞黑的《稳定与联系协议》谈判。

　　[27] 1993 年建立，1998 年起与社会主义者民主党联合参选和执政， 2016 年初与社会主义者民主党分道扬镳。

　　[28] Aleksander Fati.，The Montenegrin Transition: A Test Case，South-East Europe Review for Labour and Social Affairs，04/1998，http://www.ceeol.com/search/article-detail?id=106791

　　[29] Robert Bideleux and Ian Jeffries，The Balkans: A post-Communist history，p.493.

　　[30] 1993 年建立。

　　[31] 1990 年建立。

　　[32] V.ra Stojarová and Peter Emerson(ed.)，Party Politics in the Western Balkans，p.122.

　　[33] 1998 年建立，2009 年与黑山人民社会主义党合并成新塞尔维亚民主党。

　　[34] V.ra Stojarová and Peter Emerson(ed.)，Party Politics in the Western Balkans，pp.120-121.

　　[35] [ 美] 胡安·J. 林茨、阿尔弗莱德·斯泰潘 ：《民主转型与巩固的问题 ：南欧、北美和后共产主义欧洲》，孙龙等译，浙江人民出版社2008 年版，第20 页。

　　[36] Robert Bideleux and Ian Jeffries，The Balkans: A post-Communist history，p.510.

　　[37] Montenegro: Accession Negotiations - Summary Chapter Status，http://ec.europa.eu/enlargement/pdf/montenegro/20160108-montenegro-state-of-play.pdf

　　[38] 2002 年作为非政府组织建立，2006 年议会选举前重组为政党。

　　[39] 2006 年议会选举前由黑山塞尔维亚人民党联合其他小党组成， 2009 年随新塞尔维亚民主党建立而解散。

　　[40] 2006 年建立。

　　[41] 2006 年建立。

　　[42] The Constitution of the Republic of Montenegro，http://www.legislationline.org/upload/legislations/01/9c/b4b8702679c8b42794267c691488.htm

　　[43] The Constitution of the Republic of Montenegro.

　　[44] 社会民主党主张能源企业应由国家控股，反对出售普列夫利亚的煤矿和热电厂给俄罗斯人。2007 年5 月，社会民主党与反对党一道要求社会主义者民主党放弃出售计划。6 月，为避免与社会民主党发生冲突， 妨碍新宪法通过，社会主义者民主党决定推迟出售。

　　[45] V.ra Stojarová and Peter Emerson(ed.)，Party Politics in the Western Balkans，p.130.

　　[46] 2003 年由黑山塞尔维亚人民党分裂而来。

　　[47] 2012 年成立。

　　[48] 2015 年3 月由民主阵线分裂而来，在议会中有4 名议员。

　　[49] 2015 年3 月建立，在议会中有2 名议员，2012 年议会选举中在“积极的黑山”选举名单上当选。

　　[50] 《黑山共和国宪法》规定 ：“同一个人至多两次当选黑山总统。”（The Constitution of the Republic of Montenegro.）2013 年2 月，黑山宪法法院正式批准武亚诺维奇的候选人资格，理由是他的2003—2008 年任期的大部分时间黑山尚未独立，2008—2013 年任期才是他作为独立国家总统的第一任期。

　　[51] V.ra Stojarová and Peter Emerson(ed.)，Party Politics in the Western Balkans，p.130.

　　[52] Stabilisation and Association Agreement between the European Communities and their Member States，of the one part，and the Republic of Montenegro，of the other part，http://ec.europa.eu/enlargement/pdf/montenegro/key_documents/lexuriserv2nd_en.pdf

　　[53] 即政治上必须拥有保证民主、法治和人权的稳定制度，经济上必须拥有可行的市场经济，能够应对欧盟内的竞争压力和市场波动，法律上必须接受已确立的欧盟法律和实践，特别是政治、经济和货币联盟的重要目标。http://europa.eu/pol/enlarg/index_en.htm

　　[54] Communication from the Commission to the European Parliament and the Council，Commission Opinion on Montenegro's application for membership of the European Union，http://ec.europa.eu/enlargement/pdf/key_documents/2010/package/mn_opinion_2010_en.pdf

　　[55] Report from the Commission to the European Parliament and the Council on Montengro’s Progress in the Implementation of Reforms，http://ec.europa.eu/enlargement/pdf/key_documents/2012/montenegro_spring_report_en.pdf

　　[56] 2004 年由黑山自由联盟分裂而来。

　　[57] EIU Country Roport: Montenegro，January 2009，http://www.eiu.com

　　[58] Ibid.

　　[59] Ibid.

　　[60] Ibid.

　　[61] 当然，社会主义者民主党和久卡诺维奇之所以能在长达20 余年的时间里主导黑山政治，除去上述原因，也与黑山国小人少、民主传统薄弱的客观条件、社会主义者民主党审时度势和制定政策的主观努力以及久卡诺维奇的执政能力有很大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