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是俄罗斯经济自1999年步入增长以来，除了2009年之外（当年因受国际金融危机冲击出现下降）表现最差的一年。早在2013年俄罗斯经济就已显现出疲弱态势，增长乏力。进入2014年以来，经济疲软态势进一步增强，加之受国际石油价格不断下跌以及西方国家集团因乌克兰危机对俄实施经济制裁等负面因素的影响，俄罗斯经济形势进一步恶化，第四季度国民经济开始出现负增长。

一、2014年俄罗斯经济形势的主要特点

　　1、国民经济长期低速增长之后显现出衰退迹象

　　国际金融危机之后，俄罗斯经济由危机前的高速增长转为低速增长，且增长速度逐年下降。俄罗斯经济发展部12月29日公布的最新数据显示，今年俄罗斯国民经济增长动力严重不足，1—11月国内生产总值同比增长仅增长了0.6%。其中11月同比下降0.5%，衰退迹象十分明显。就前11个月的总体情况看，俄罗斯经济处于全面不景气状态，农业生产增长速度急剧下降，加工业、建筑业、批发业等多个领域也出现萎缩，采掘业、零售业、电力、水力和燃气业情况略好，成为拉动经济微弱增长的主要动力。未来两年俄罗斯经济形势将难以扭转颓势。根据俄罗斯中央银行的预测，2015年俄罗斯经济增长率为零，2016年为0.1%。

　　2、金融形势动荡，卢布汇率暴跌

　　今年以来，特别是进入下半年，卢布汇率波动明显加大，并且基本处于单边下跌状态。为了制止卢布汇率持续下跌，俄罗斯中央银行于12月12日宣布上调利率至10.5%。岂料此举并未阻止卢布汇率下跌，相隔仅仅3天，卢布汇率便如过山车一样急剧下挫，单日最大跌幅超过10%，创下自1998年金融危机以来单日最大下降纪录。俄罗斯央行被迫再度紧急加息，将利率上调至17%。然而事与愿违，16日卢布再度大幅跳水，卢布兑美元盘中一度跌破80大关，较之年初的30—35卢布兑1美元，下跌幅度超过100%。17日，俄罗斯央行和财政部联手干预市场，大量抛售外汇，卢布汇率逐步趋于稳定。18日，俄罗斯财政部继续抛售外汇，恰逢当日国际石油价格止跌回升，在双重利好带动下卢布汇率大幅反弹10%。12月25日，卢布兑美元汇率恢复到52.9卢布。为此，俄罗斯财政部长西卢阿诺夫在议会乐观地宣布，货币危机已经结束。然而，29日当经济发展部公布令人失望的宏观经济数据后，卢布汇率再度深幅下跌，盘中最大跌幅达到9.5%。截至2015年1月1日，1美元可兑58.0616卢布。

二、卢布恶性贬值对俄罗斯社会造成的不良影响

　　从社会层面看，卢布的恶性贬值引发了民众的广泛恐慌，各大商城人满为患，抢购浪潮席卷全国。从政治层面看，卢布暴跌使得俄罗斯国内各种政治力量和派别之间的斗争变得更加激烈和尖锐。联邦议会内一片指责和谩骂声，国家杜马议员、自民党主席、老牌的反对派领袖日里诺夫斯基公开要求政府下台，“公正俄罗斯”党团副主席叶梅亚诺夫等议员则斥责央行行长纳比乌琳娜无能，要求其辞职。在北京的俄罗斯外交官也半公开地表示，梅德韦杰夫总理到了该辞职的时候了。俄罗斯驻华商务代表处副代表瓦列里?梅列尼科夫近日亲口对笔者表示：“梅德韦杰夫是到了该下台的时候了，不光我这样认为，莫斯科的官僚们都这样认为。至于后补人选，自然前财政部长库德林最合适，因为大家都看好他，认为他懂经济，并且能力比梅德韦杰夫强，此外，库德林与普京有良好的个人关系。当然，最终会怎样这还要看普京总统的选择和决定。”

　　从经济层面看，卢布的恶性贬值以及央行的应对措施所产生的负面影响更加突出，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1、银行业遭受严重冲击

　　正如总统助理安德烈?别洛乌索夫所说：“目前最尖锐的问题不是汇率，已采取的措施无论如何都会使汇率稳定，也许我们马上会看到趋势得到扭转。现在的问题是银行间的流动性问题。”卢布暴跌之后，民众大量提取现金，各家商业银行都出现了排队提款现象，流动性面临严峻考验。头寸不足成为各银行普遍现象，货币拆借市场几乎瘫痪。俄罗斯银行间隔夜拆借年化利率危机前通常为7%—8%，12月中下旬猛然上升到25%—27%。同时，在中央银行提高基准利率之后，银行吸收储蓄的成本提高了一两倍。上述情况对于商业银行来说是毁灭性的，这种状况如在短期内不加以改善的话，那么银行业难免将面临大规模倒闭的风险。

　　2、输入性通胀压力空前加大

　　从国家转型至今，治理通货膨胀始终是俄罗斯政府最棘手的工作之一，绝大多数年份都没有实现治理目标，近年来好不容易将通胀率降到了6%以下，但随着近期卢布的剧烈贬值，通胀治理将变得更加艰难。如今俄罗斯市场八成以上的民用商品完全依赖进口，卢布的急剧贬值将大幅抬升商品价格。今年1—10月俄罗斯通胀率达到7.1%，财政部预测全年通胀率将超过10%，远高于经济发展部年初4%—6%的预测值。可以预见，输入性通胀还将大面积发酵。

　　3、经济现代化进程遭遇严重挑战

　　现代化是俄罗斯目前和未来一个时期经济工作的核心，俄罗斯当局希望通过这一进程弥补过去二十年的巨大损失，尽快缩小与发达国家的差距。实现现代化需要一个稳定的金融环境，否则许多工作将无法开展。卢布的恶性贬值使金融环境遭到严重破坏，并且大幅提高了先进技术和先进设备的引进成本，这对经济现代化进程显然是非常不利的。

　　4、高利率严重阻碍经济复苏

　　如上所述，今年以来俄罗斯经济一直处在不景气状态，为了推动经济增长，扩大投资无疑是必要的选择。然而俄罗斯央行却反其道行之，为了稳定汇率和抑制通胀数月间连续多次提高利率，结果非但没有阻止卢布贬值，反而导致投资成本和营商成本大幅提高，对于资金紧缺的俄罗斯经济来说无异于釜底抽薪，实际起到了阻碍经济发展的作用。

　　5、“美元化”倾向有可能重新抬头

　　曾几何时，由于本币币值的极度不稳定，俄罗斯市场的美元化倾向相当严重，经过俄罗斯政府长年的艰苦努力，这一局面才得以扭转。因此，“去美元化”一直是普京政府津津乐道的金融政绩。此次卢布汇率暴跌沉重打击了民众刚刚恢复起来的对卢布的信心，市场上的“美元化”倾向很有可能再度抬头，最终导致俄罗斯政府经过长期艰苦努力才实现的“去美元化”成果付之东流。

　　当然，卢布贬值对俄罗斯所产生的影响并不绝对都是负面的，卢布大幅贬值之后，进口受到抑制，这为民族工业的发展创造了机会，俄罗斯国内部分行业和产业将因此而受益，如果反应及时并且组织得力，将在一定程度上实现进口替代，这恰恰是俄罗斯多年来梦寐以求的，由此也将为社会提供一些新的就业机会和就业岗位。

三、俄罗斯经济形势对中俄经贸合作的影响

　　俄罗斯是我战略协作伙伴，又是我重要的经济合作伙伴，其经济形势恶化对我将产生重要影响，这种影响有利有弊。有利的一面在于，萧条中的俄罗斯将更多地转向经济快速发展的中国，将更多地倚重中国，在双边乃至多边合作中将放下身段，这为处理彼此间一些以往难以解决的问题创造了条件。而从地缘政治方面来看，这种影响将是不利的，因为由于经济萧条，俄罗斯在国际舞台上的作用无疑将受到制约，弱化了其与西方的抗衡能力，中国自然将面临更多的来自西方的各种压力。此外，中国对俄出口显然将面临不利的局面。

　　卢布贬值对中国经济乃至中俄经贸合作的影响也将是多方面的。首先，从理论上说，卢布贬值有利于我国以相对低廉的价格从俄罗斯购买更多的我国需要的商品，特别是我国经济发展急需的资源类商品。其次，卢布贬值将使人民币在中俄本币结算中获得更多的主导权，因为人民币较之布要稳定得多，这有利于人民币的地区化和国际化。与此同时，不利影响也十分明显。首先是不利于中国对俄出口，卢布贬值致使俄罗斯购买力显著下降，将有大量的中国商品被挡在俄罗斯市场之外，国内一些主要面向俄罗斯市场的企业将面临巨大的销售压力，甚至是生存压力。其次，来华俄罗斯游客将急剧下降，从而对中国旅游市场造成不小的冲击，因为近年来俄罗斯一直是来华旅游的重要客源国。由于卢布恶性贬值刚刚发生，其对中国经济以及中俄双边经贸关系的深层次影响还有待观察。

　　[作者简介] 程亦军，中国社会科学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俄罗斯经济研究室主任，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