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俄东部两条石油管道走向及其基本情况
在俄能源战略框架内，目前俄东部地区石油管道有两个方案，一是"安大线"，二是"安纳线"。"安大线"是由安加尔斯克绕经贝加尔湖南部，在赤塔转向外贝加尔斯克至满洲里，入境后通往大庆；"安纳线"是由安加尔斯克绕经贝加尔湖北部，沿贝阿铁路东行至纳霍德卡。这就形成了所谓南北线之争。并且?quot;南北线"方案相适应，也就有了从赤塔继续铺设管道至纳霍德卡的干线以及从贝阿铁路上的腾达市铺设管道至中国的支线的说法。两条石油管道走向见图1。
图1俄东西伯利亚和远东石油出口管道方案示意图
"安大线"和"安纳线"两石油管道走向不同，所涉及的主要指标也不同（见表1）。
上述两条石油管道之所以形成对立和竞争，重要原因之一是两条管道方案是以相同地区的原油储量为基础，而原油储量是石油管道建设最重要的决策基础。
表1 俄两条石油出口管道主要经济技术指标
| "安纳线" | "安大线" | |||
| 2008 | 2010 | 2005 | 2010 | |
| 管道年输油量（万吨） | 3000 | 5000① | 2000 | 3000 |
| 管道总长（公里） | 3885 | 2113 | ||
| 管道建设时间（年） | 3 | 2 | ||
| 始建日期 | 2004~2005 | 2003 | ||
| 管道建设总投资（亿美元） | 58．17 | 29．11 | ||
| 俄各级财政从管道所得总收入（亿美元） | 9．05 | 3．36 | ||
| 管道建设投资回收期（年） | 15．7 | 14．7 | ||
还贷期（年） | 11．1 | 12 | ||
| 管道石油每吨运费（美元） | 17．4②（纳霍德卡） | 15（中国大庆） | ||
表2 俄东西伯利亚和萨哈共和国（雅库特）
石油储量情况（单位：亿吨）
| 地区 | A＋B＋C1 | C2 | C3 | 开采现状 |
| 埃文基 | 1．177 | 3．769 | 12．854 | 0．0010 |
| 克拉斯诺亚尔斯克 | 0．694 | 1．541 | 5．581 | - |
| 伊尔库茨克 | 1．548 | 0．575 | 1．977 | 0．0004 |
| 萨哈共和国（雅库特） | 2．181 | 0．910 | 0．472 | 0．0036 |
| 总计 | 5．600 | 6．795 | 20．884 | 0．0050 |
①"安纳线"年5000万吨设计输油能力，是保证3885公里长的管道能够赢利的基本运输量。
②俄石油管道运输公司的估算价。
表3 俄东西伯利亚和萨哈共和国（雅库特）
石油产量预测（单位：万吨）
| 地 区 | 2000 | 2005 | 2010 | 2015 | 2020 |
| 埃文基 | 10 | 720 | 1250 | 2250 | 2705 |
伊尔库茨克 | 40 | 50 | 50 | 1000 | 1200 |
| 萨哈共和国（雅库特） | 36 | 200 | 200 | 1000 | 1200 |
| 总计 | 970 | 1500 | 4250 | 5150 |
二 俄东部两条石油管道原油保障情况
俄东部两条石油管道均主要以东西伯利亚和萨哈共和国（雅库特，属俄远东地区）的原油储量为基础。但目前上述地区原油储量状况表明，尚不具备同时保障两条管道供油的条件（见表2）。
表中"A＋B＋C1"代表探明储量，"C2"代表可能储量，"C3"代表远景储量。
表2中埃文基自治区的原油储量主要分布在尤卢勃切诺-塔霍姆油田；伊尔库茨克州的原油储量主要分布在上乔纳油田及科维克塔油气田；萨哈共和国（雅库特）的原油主要分布在
塔拉坎油田和恰扬达油气田（见图1）。表2显
示，上述各油田总探明储量为5．6亿吨。这样的
原油探明储量不足以支持做出修建年总输油量8000万吨石油管道的决策。因为按照两条管道设计输油能力，应有16亿吨探明储量才能提供充分原油保障，其中"安大线"6亿吨，"安纳线"10亿吨。
可以通过对上述油田进行补充勘探的方法增加探明储量。俄一相关机构的研究报告表明，在上述油田从开始补充勘探至达到年采油8000万吨的能力约需15年的时间。东西伯利亚和萨哈共和国（雅库特）石油产量预测情况见表3。
表3是以俄平均勘探和开采水平为基础做出的预测。如果加大勘探投资和开采力度，有望在2020年达到年采油8000万吨。这一估计与《俄罗斯联邦至2020年能源战略》所制定的相应地区石油产量指标基本吻合。
俄东西伯利亚和萨哈共和国（雅库特）的石油产量预测情况表明，目前做出只铺设"安纳线"一条石油管道（年输油量5000万吨）的决策也缺乏足够的现实基础。因为即使借助日本巨额资金加大补充勘探，也难以做到提前10年，即在2010年实现年采油量5000万吨。 在原油保障方面制约"安纳线"管道方案的因素还有目前相关油田尚不具备同步开发的可能。原因是目前塔拉坎油田和恰扬达油田的开采权尚无着落，开采权拍卖日期已被推至2004年。而同步开发是保障"安纳线"供油的必要条件之一。因为油田地理分布状况和各油田原油储量结构表明，单独开发其中任何一个油田不仅不能保障向"安纳线"足量供油，而且会造成开发亏损，这一点是俄石油界的共识。此外，获得塔拉坎和恰扬达开采权的石油公司是否同意向"安纳线"供油还是未知数。所以说，"安纳线"方案没有现实和合理的原油保障。
"安大线"方案设计年输油能力为3000万吨，俄尤科斯石油公司是"安大线"最主要支持者和俄方该项目协调人。尤科斯公司已经正式承诺向该管道提供充分的原油保障。尤科斯公司有条件也有能力做到这一点。因为尤科斯公司拥有位于埃文基的尤卢勃切诺-塔霍姆油田的全部开采权，在"安大线"运营初期，采自该油田的原油将主要供?quot;安大线"（2010年为1250万吨），缺口部分1750万吨将由尤科斯把本公司产自西西伯利亚的原油经现有管道直接注入"安大线"以保障足量供油（见图1）。
2003年5月尤科斯公司与中国石油天然气集团公司签署了"安大线"项下长期原油购销合同总原则协议。
三 影响俄两条石油管道的其他重要因素
除了原油保障因素对管道方案的影响外，还有其他重要因素也会直接影响管道方案的决策，如管道建设成本与风险、管道原油出口成本和原油管道对生态环境的影响。
（一）两条管道建设成本与风险
从俄石油管道运输公司报出?quot;安纳线"和"安大线"两条管道的建设成本中（"安纳线"为58．17亿美元，"安大线"为29．11亿美元）可以计算出，两条管道单位长度的建设成本基本相同。但实际上，由于"安纳线"要经过贝加尔湖北部全长约1000公里的地震多发带（地震活性为9级）和永久冻土带，"安纳线"实际建设成本会明显大于58．17亿美元的预算。 以地质和自然气候条件最接近的美国横贯阿拉斯加石油管道为例（从普拉德霍贝至瓦尔迪兹），该管道总长1280公里，1977年建成时（1974年始建）决算总成本为80亿美元，换算成现价为220亿美元。按单位管道长度计算，俄"安纳线"预算成本比阿拉斯加石油管道实际成本约低11．5倍（每公里管道成本比为1．497∶17．19）。美国横贯阿拉斯加石油管道虽然成功解决了管道抗震和抵御恶劣气候条件等技术问题，但也因此大大提高了管道铺设成本。所以有理由说，"安纳线"58．17亿美元预算是不现实的。因为即使按照1977年的美元价格计算，并且考虑"安纳线"与贝阿铁路平行铺设这一有利因素，其铺设成本也应在106亿美元以上。
再以俄罗斯铺设贝阿铁路为例。该铁路于20世纪70年代始建，由于地质和气候条件极为恶劣，至今铁路建设也没彻底完工。只一孔北穆伊斯克隧道，就从1977年一直开凿修建到了2001年4月。可到了2002年11月，俄罗斯交通部宣布要再追加1亿美元以彻底结束该隧道工程。在此之前，为开凿这15公里长的隧道，就已经耗费了4亿美元。
"安纳线"管道建设的巨额建设成本会给投资者带来巨大投资风险。
"安大线"管道则绕贝加尔湖南部东行，与"安纳线"有着不同的地质和气候条件，所以建设成本和投资风险都小得多。
（二）两条管道石油出口成本
俄燃料动力综合体战略研究所2003年2月完成的一份研究报告指出，以"安纳线"管道建设成本50亿美元计，若管道投资收益率为10％，则最低原油运费为每桶3．3214美元（纳霍德卡港，下同）；若管道投资收益率为15％，则最低运费为每桶4．3929美元。尽管这一计算比俄石油管道运输公司的估算运费分别高出0．87美元和1．91美元，但与其他石油管道的运费相比还不是最高的（指巴库-第比利斯-杰伊汉石油管道、阿特拉乌-萨马拉石油管道、马哈奇卡拉-新罗西斯克石油管道）。
运输成本会导致在出口港纳霍德卡的石油价格过高从而降低管道石油的竞争力，这与俄萨哈林大陆架的原油相比更是如此。按照俄能源战略，至2010年萨哈林大陆架原油产量将达到2500万~2600万吨，而这部分原油的销售市场与"安纳线"管道石油的销售市场是相同的。这样萨哈林大陆架原油会对长途跋涉3885公里来自东西伯利亚的管道原油有着天然竞争优势。
与"安纳线"石油管道运输成本相关的另一因素是，它比"安大线"多经过了4个联邦主体。在管道运营的25年时间里，这4个联邦主体可从过境管道得到的地方税收分别是阿穆尔州10．64亿美元、犹太自治州2．4亿美元、哈巴罗夫斯克边疆区1．9亿美元、滨海边疆区4．12亿美元，总计19．06亿美元。这些地方税收最终会均摊在"安纳线"石油管道原油成本中，从而削弱价格竞争力。
而"安大线"的原油运输费用每桶仅为1．4047美元（外贝加尔斯克-满洲里边境交货
价）。与"安纳线"相比?quot;安大线"管道原油更具竞争力。
（三）对两条管道的生态鉴定
两条管道都可能会对环境造成危害。"安纳线"要经过贝加尔湖北部1000公里的地震带，一旦发生原油泄漏，将会对贝加尔湖生态系统产生破坏性影响。因此，俄自然资源部国家生态鉴定委员会于2003年7月27日对"安纳线"北线方案提出过否定意见，要求重新完善管道线路走向。
在2002年12月"安大线"方案也曾被退回重新修改，因为在尤科斯公司提出的三条可选择管线预案中，有两条要穿过通卡国家公园内的原始森林，而被称为"东线管道"的第三条管线距贝加尔湖只有20公里，正处于贝加尔湖集水区，一旦管道发生泄漏，原油可在2~3个小时内流入贝加尔湖（1公里长管道内有原油1000吨）。"安大线"通过通卡国家公园示意图。
目前"安大线"面临的最大障碍是布里亚特共和国西南部的通卡国家公园。通卡国家公园是俄政府1991年5月27日第282号决定批准建立的，目的在于保护贝加尔湖流域的生态系统。该园面积120万公顷（主要是原始森林），从贝加尔湖南岸向南直到俄蒙边境。
根据俄联邦法律《环境保护法》和《特别自然保护区法》，在通卡国家公园内不得铺设原油管道。并且按照俄联邦法律《生态鉴定法》，对生态环境可能会产生重要影响的项目可行性报告，不通过国家生态鉴定是不能获得联邦政府批准的。
但通卡国家公园与布里亚特共和国通卡区的行政区划在地界上完全重合，这在俄罗斯是惟一的特例。按照上述相关法律，园内（或区内）2．6万原居民不得从事与生态保护无关的生产活动。然而，按照俄联邦《土地法典》，这些居民有权获得并经营自己的土地，这在客观上提供了一次改变通卡国家公园界线的可能。如果把原居民依法应拥有的生产和生活用地划在现国家公园南部边缘地带，就有可能把"安大线"置于这既远离贝加尔湖集水区，又在国家公园外的地带，从而绕过国家公园这一生态和法律屏障。
按照俄联邦相关法律，俄联邦政府有权改变自然保护区（含国家公园）的地理界线。
（四）中俄两国政府在"安大线"石油管道项目上各自承担着协议义务
中俄石油管道项目是俄方于1994年11月首倡的，在此后9年时间里，中俄两国政府做了大量工作，并为此项目签署了一系列政府协议和文件。
1．1996年4月，在俄罗斯联邦政府代表团访华期间，双方签署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和俄罗斯联邦政府关于共同开展能源领域合作的协议》，正式确认中俄原油管道项目。之后在1997年开始的中俄总理定期会晤委员会和1999年开始的中俄能源合作分委会的历次会
议纪要中，均对此项目予以确认。
2．2000年7月，中俄双方签署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和俄罗斯联邦政府关于继续共同开展能源领域合作的协定》，中俄原油管道项目是其中主要内容之一。
3．2001年7月，中国前国家主席江泽民访俄期间，中俄双方经过谈判就原油管道走向、向中国供油数量、原油购销承诺方式和原油价格公式等重要问题达成一致意见，并在江主席和俄前总理卡西亚诺夫会谈后，中国石油天然气集团公司、俄石油管道运输公司和俄尤科斯石油公司签署了《关于开展铺设俄罗斯至中国原油管道项目可行性研究主要原则协议》，两国政府作为项目协调人也在协议上签字。协议规定该管道自俄罗斯伊尔库茨克州安加尔斯克经中国满洲里入境，终点为大庆，自2005年开始，每年输油量为2000万吨，到2010年达到每年3000万吨，连续稳定供油25年。
4．2002年8月，在中俄两国总理签署的第7次定期会晤联合公报中写明，"为及时落实中俄原油管道项目，双方国家主管机构必须加快对项目进行审批，以便批准后根据项目可行性研究总协议将该项目转入初步设计阶段，双方将为实施中俄原油管道项目创造条件"。 5．2002年12月，在中国前国家主席江泽民与来访的普京总统共同签署的联合声明中宣布："考虑到能源合作对双方的重大意义，两国元首认为，保证已达成协议的中俄原油管道和天然气管道合作项目按期实施，并协调落实有前景的能源项目，对确保油气的长期稳定供应至关重要"。
6．2003年9月，在中俄两国总理签署的第8次定期会晤联合公报中写明，"根据两国元首2003年5月27日签署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与俄罗斯联邦联合声明》的原则，继续落实能源领域合作项目。促进中俄公司在铺设原油管道、油田开发和扩大通过铁路向中国出口原油方面的合作，鼓励中俄公司在天然气领域继续开展合作?quot;
政府协议的约束力是俄官方从未公开表示正式放弃"安大线"石油管道项目的原因之一。尽管近一年来在日本口头允诺巨额投资的诱惑下，俄不断传出与政府协议不协调的声音，甚至俄个别官员公开发表"俄政府在石油管道项目上不对中国承担任何国家义务"之类的言论，均属不负责任的。
事实上，俄政府为了履行承诺的义务，已经通过加大中俄石油铁路运输量来弥补由于推迟实施"安大线"石油管道项目可能给中国造成的损失。我们有理由相信，在"安大线"石油管道项目上俄政府最终会信守协议。
"安纳线"属俄境内项目，而非跨国工程。从目前来看，无论俄政府还是俄石油公司，在"安纳线"石油管道项目上不对任何国家承担义务。
（五）尤科斯公司事件对"安大线"石油管道项目的影响
2003年10月，由于涉嫌欺诈和逃税，尤科斯石油公司总裁霍多尔科夫斯基被捕，其拥有的公司股份也被检察院冻结。目前，俄自然资源部已派出数个工作组全面检查尤科斯公司在各产地的石油开采许可协议的执行情况，并有消息说，根据检查结果有可能吊销尤科斯公司的石油开采许可证。由于尤科斯公司是"安大线"石油管道项目的俄方项目实施单位之一，也是"安大线"的主要供油公司，自然也是"安大线"的坚定支持者。因此，有人担心尤科斯事件会使"安大线"项目会永远停留在方案上。
应该说，尤科斯公司事件对"安大线"项目的实施有着某种直接影响，但这些影响不会改变"安大线"所特有的政府协议项目的性质。因为在"安大线"项目上，尤科斯公司与中石油一样，属于各自政府的授权公司，负责"安大线"项目的具体协调和实施。尤科斯事件最多只能影响尤科斯与中石油签订的商业协议和商业合同（目前与尤科斯公司之间的铁路运输石油购销合同仍在正常履行中），而不具备改变中俄两国政府协议的法律效力。
至于俄自然资源部可能吊销尤科斯公司在主要产油区的开采许可证的问题，有理由认为，这种"威胁"确实存在。但要看到，这种"威胁"除了适应霍多尔科夫斯基案的司法审理需要，更重要的是要以"威胁"这种形式有效阻止尤科斯公司向美国石油公司出售控股权的交易。这种"威胁"足以让所有有意购买尤科斯公司股份的西方石油公司望而却步。同时，即使这种"威胁"变成现实，不会改变俄石油储量和地域结构，也不会改变"安大线"较之"安纳线"所具有的经济合理性和客观优越性，更不足以构成使俄政府失去履约能力的不可抗力。
从上述分析中可以得出初步结论：
1．"安大线"比"安纳线"有充分得多的原油保障，其保障程度足以支持俄政府做出优先铺?quot;安大线"的决策；如俄加大对东西伯利亚和远东地区相关油田的补充勘探投资，则"安纳线"有可能在2020年前（也许更早些）得到原油保障。但近期不具备就铺设"安纳线"做出决策的最基本条件。
2．对"安大线"和"安纳线"所做的经济效益和生态分析，表明"安大线"比"安纳线"有着绝对明显优势。如果俄按照既定能源战略开发东西伯利亚和萨哈共和国（雅库特）石油资源并进入亚洲能源市场，则"安大线"应该成为其2010年前最现实的选择。
（责任编辑：高晓慧）
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副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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