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5月1日,这是欧罗巴历史上应该铭记的日子。这一天,波兰、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斯洛文尼亚、爱沙尼亚、拉脱维亚和立陶宛八个中东欧国家在顽强地进行了15年的全方位转型之后,加入了欧盟,回归了他们梦劳魂想的精神家园——欧洲政治和经济发展的主流。欧洲亦藉此朝着"自由和完整"的目标迈出了重要的一步。
中东欧国家"回归欧洲"是欧洲现代史上最引人注目的"制度变化"。这种变化具有诸多特点:它是自愿的、和平的、平缓的和低成本的。中东欧国家自政局剧变到回归欧洲仅用时15年,这在历史发展的长河中只是短暂的一瞬。对中东欧国家而言,加入欧盟可谓一石三鸟:获得了欧盟提供的安全(感)、巩固了新生的民主和推动了经济发展。
当然,欧盟东扩两年来,无论是新成员国还是欧盟都发生了若干引人注目的变化。在新成员国方面,经济上继续保持高速发展,但部分国家明显地出现了改革疲劳症;在政治方面,一些国家明显偏向民粹主义,个别国家甚至出现社会波动,欧洲怀疑论泛起。在欧盟方面,批准欧盟宪法进程受挫,欧盟老成员国中反对欧盟进一步扩大的呼声日益高涨。
一 欧盟东扩:中东欧新成员国的收益
(一)经济收益
1.经济增长率持续超过欧盟老成员国
1995-2004年,大多数中东欧欧盟候选国经济高速增长。波兰连续十年经济增长率平均在4.4%,匈牙利平均3.6%,爱沙尼亚5.4%。而同期德国的增长率平均为1.3%,法国2.2%,即使发展较快的北欧国家也赶不上中东欧国家,如瑞典为2.9%,丹麦2.1%。同时,中东欧候选国的经济表现也大大好于非申请国。1995-2004年,俄罗斯、乌克兰和摩尔多瓦的经济增长率年平均分别为2.9%、1.5%和1.4%。入盟后中东欧新成员国继续保持经济高速增长的势头。2004年,八个中东欧新成员国的GDP增长率为5%,2005年为5.9%,2006年预计为6.8%,而2006年欧盟25国GDP平均增幅仅为2.3%。
2.出口增长是推动中东欧国家经济增长重要因素
根据欧共体/欧盟和中东欧国家签订的《欧洲协定 》,从1992年开始,欧共体/欧盟和中东欧联系国分阶段消除双方的贸易壁垒。到1997年,欧盟已经废除了来自中东欧候选国70%产品的关税和进口配额(某些敏感产品和服务业除外)。1998-2002年,欧共体取消中东欧联系国其余出口产品的关税和配额。贸易壁垒不断消除,造就了中东欧国家的出口狂潮,出口不断增长成为这一地区经济复苏和经济增长的重要工具。到2000年,大多数中东欧国家出口的60%-75%已经面向欧洲。它们同欧盟的贸易已经超过了当时欧盟成员国之间的贸易。2004年,大多数新成员国的出口增长在20%以上,2005年新成员国的出口继续增长,平均增幅15%。
出口持续增长得益于以下几个主要因素:出口市场的快速扩大、出口导向型外资的流入、新老成员国之间贸易壁垒(尤其是农产品和食品)的消除、以及简易通关和取消边界控制和鼓励跨边界贸易活动等。
3.外资流入推动中东欧候选国进行经济结构改造和技术更新
1990年以来,欧盟的企业已经向中东欧十个中东欧候选国投入了1500亿欧元,外国直接投资占中东欧国家总投资的20%,到2003年,外资存量占中东欧十个联系国GDP总额的33%。外资进入不仅使中东欧国家获得了大量新的产能,特别是汽车产业和电器、家具、制药业和其他制造业,同时也帮助创造了现代的服务业。入盟后,中东欧国家的私有化、财政改革和公司治理方面继续取得进展,从而保持了对外资的吸引力。据欧洲统计局的统计数字,2004年,从老成员国流向新成员国的外资高达138亿欧元,几乎是2003年70亿欧元的两倍。2004-2006年,除捷克和斯洛伐克之外,所有中东欧新成员国的外资流入年均增幅都在5%以上。
2005年中东欧八个入盟国家的基本数据
国 家 | 人 口 (百万) | GDP (10亿欧元) | GDP (增长率%) | 通货膨胀率 (%) | 人均GDP占欧盟的% (按购买力平价计算) |
波兰 | 38.1 | 240.5 | 3.2 | 2.2 | 46.2 |
捷克共和国 | 10.2 | 98.4 | 4.9 | 1.9 | 65.6 |
匈牙利 | 10.0 | 87.8 | 4.2 | 3.6 | 59.2 |
斯洛伐克 | 5.4 | 37.3 | 5.5 | 2.7 | 56.9 |
斯洛文尼亚 | 2.0 | 27.4 | 3.9 | 2.5 | 82.8 |
立陶宛 | 3.4 | 20.0 | 6.7 | 2.7 | 51.5 |
拉脱维亚 | 2.3 | 12.8 | 9.8 | 6.7 | 46.3 |
爱沙尼亚 | 1.3 | 10.3 | 9.1 | 4.1 | 58.5 |
欧盟25国 | 439.0 | 10793.8 | 1.5 | 2.1 | 100.0 |
(二)政治波动
与经济继续高速增长形成对照的是,入盟后新成员国政治局势出现了波动,改革速度放缓。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是多方面的:
1.入盟改变了中东欧新成员国的政治驱动力
在争取入盟时期,所有党派都认同回归欧洲的战略目标,并将此作为是各党派的主要政治议程,因而无条件地支持入盟。入盟条件的约束也使得候选国所有执政党都推行入盟所需要的各项改革,而各党派几乎不可能有讨论所谓本国应走何?quot;正确"发展道路的机会。从这个意义上说,入盟过程是将候选国各党派粘合在一起而不是四分五裂的黏合剂。入盟之后,黏合剂失效了。决策变得更具争议和对抗性。2004年,八个入盟的中东欧国家中有七个政府更迭,绝大多数都是因为党派争斗和丑闻而提前选举,而不是正常的到期换届选举。唯一没有发生政府更迭的斯洛伐克执政党也在议会中失去了多数。
2.中东欧新成员国显示出了"改革疲劳症"
造成新成员国改革放缓的原因有三:第一,加入欧盟之前遵照欧盟要求进行的改革并未在候选国中引起争议,而之后按照要求进行的削减昂贵的社会保障和教育现代化则引起广泛争议;第二,新入盟的八个中东欧国家中有五个准备在2005-2006年间大选,因此,各政党或竞选人都尽可能避免提及进行痛苦的改革;第三,欧盟不再是敦促进行改革的外部的推进器。在准备入盟阶段,如果候选国改革不力,欧盟可以威胁推迟这个国家入盟的时间表。入盟后,欧盟的这种杠杆作用降低甚至消失了。欧盟只能在"里斯本改革纲领"框架内督促成员国改革。
3.中东欧新成员国中欧洲怀疑论泛起
入盟前,中东欧加入国就对欧盟老成员国在入盟谈判中的"斤斤计较"和保守态度深表失望,对入盟条约中对老成员国的保护性条款耿耿于怀。尽管目前新成员国尚未出现明显的反欧盟情绪,但在2006年斯洛伐克、捷克和匈牙利的大选中,政治家们已开始表示对欧盟地方政策的不满。人们担心,捷克的公民民主党、斯洛伐克的方向党和匈牙利的青年民主主义者联盟-匈牙利公民联盟会导致三国出现对欧洲持怀疑态度的政府。它们连同波兰民粹主义的法律和正义党政府,有可能成为欧盟棘手的伙伴。
二 欧盟东扩:对欧盟老成员国的影响
(一)欧盟东扩的一般影响
经济学家们认为,欧盟东扩的影响不能直接计量,因为有许多其他非扩大因素对贸易流量、投资方向、通货膨胀率和各国市场发展产生影响。因此,经济学家们一直使用复合模式在理论上计算中东欧国家入盟的影响。经济学家们认为,欧盟东扩通过四个渠道对欧盟老成员国产生了影响:
——贸易:取消关税和边界控制会降低东西方贸易流的成本;
——单一市场:将新成员国纳入单一市场会增加竞争,这种竞争会提高劳动生产率和降低价格;
——生产要素的流动:资本从西方流入东方,劳动力从东方流动到西方;
——财政成本:欧盟预算通过转移支付流入新成员国。
虽然有关欧盟东扩影响的研究根据的是不同的假设和方法,但经济学家们得出了大致相似的观点:首先,东扩对欧盟大多数老成员国的影响有限;第二,尽管这种影响有限,但却是积极的;第三,绝大多数影响已经从1990年初东西欧之间逐渐进行的经济一体化显现出来。
东扩对欧盟老成员国的影响所以有限,主要是因为新成员国的经济规模不大,它们加在一起只相当于欧盟15个成员国GDP总量的5%,以购买力平价计算也只相当于10%。欧盟东扩对欧盟经济的增量只相当于增加了一个荷兰和数值为1000亿欧元的GDP。中东欧新成员国同老成员国的贸易也只占后者贸易总量的4%。2004年欧盟老成员国的相互投资是它们对新成员国投资的11倍。考虑到这些不对称,欧盟东扩对新成员国的影响比对老成员国的影响大20倍。绝大多数研究的结论是:在5-10年内,欧盟老成员国因中东欧地区东扩获得的累计经济收益低于1%。
(二)欧盟东扩的赢家和输家
对欧盟绝大多数老成员国来说,因对中东欧新成员国的贸易量和投资额太小,东扩不足以对其国家产生直接和重大的影响。传统上,西欧同中东欧国家的贸易一直是顺差,欧盟扩大后出现的贸易一体化对欧盟老成员国的影响积极。在老成员国中,德国和奥地利(它们同中东欧地区的贸易量较大),法国和荷兰(对中东欧地区投资较多)很可能因扩大而成为获益最多的国家。一项研究显示,欧盟扩大后取消贸易壁垒将使奥地利在2005-2010年间的GDP提高0.25个百分点。欧盟较小的成员国因单一市场的延伸也将不同程度地获益,因为其国内市场太小不足以产生"规模经济"。因此,比利时、爱尔兰或芬兰等国均可从欧盟东扩中获益。葡萄牙和希腊可能受到间接影响,或是因其产品在欧元区市场上竞争力不断下降,或有可能失去欧盟相当部分的结构基金。西班牙则有可能因贸易一体化而遭受一定规模的损失。
随着欧盟扩大,欧盟单一市场的规模从3.8亿人口扩大到4.5亿,是西方世界最大的一体化市场。值得注意的是,欧盟东扩之后,单一市场不仅规模扩大,且性质也伴随着欧盟内部新的劳动分工而发生变化。
(三) 欧盟东扩与新的劳动分工
欧盟东扩进程毕竟发生在全球经济竞争更加激烈的时候。为了加强竞争力,老成员国的很多制造企业(德国的汽车、瑞典的移动电话和意大利的时装)纷纷转移到劳动力价格相对便宜的中东欧新成员国。根据欧盟的统计,2003年中东欧国家劳动力的每小时工资为欧盟15国水平的12%(拉脱维亚)到53%(斯洛文尼亚)不等。在波兰、匈牙利、捷克和斯洛伐克,工资水平仅为欧盟老成员国工资水平的20%-30%。虽然中东欧的劳动生产率较低(仅为欧盟15国水平的35%-40%),但它们毕竟拥有单位劳动力成本的较大优势。在外国公司投资的出口企业中,这种优势非常明显,因为这些企业的劳动生产率已接近老成员国企业的水平。
中东欧国家加入欧盟单一市场带来的新的劳动分工使东西欧普遍获益。在1990年代初期到中期,中东欧国家主要出口劳动密集型产品(如服装)和资本密集型产品(如重金属和化学产品),从欧盟进口消费品、汽车、以及工厂现代化所需的机械设备。借助外国直接投资的帮助,中东欧国家开始更加专业化的产业。如今,新老成员国相互出售大致类似的产品:汽车及其零部件、电子产品和医药。到2003年,准备入盟的中东欧八国对欧盟15国出口的摩托车、发动机和其他汽车零配件占出口总额的20%,电器产品占15%左右。中东欧八国同德国(汽车)、瑞典和芬兰(通讯产品)的贸易顺差连年增长。欧盟新老成员国行业间贸易的日益增长表明,新成员国已开始融入泛欧洲的供应链。
(四)欧盟东扩与劳动力流动
《罗马条约》第39条规定,欧盟成员国之间劳动力自由流动。在欧盟东扩之前,除较穷的成员国希腊、西班牙和葡萄牙的民众担忧来自新成员国劳动力的大规模流动之外,绝大多数欧盟成员国均表示愿意向新成员国开放劳动力市场。但到八个中东欧国家签署入盟条约时,不仅与新成员国接壤的德国和奥地利对来自中东欧国家的工人移民冲击本国的劳动力市场忧心忡忡,因为在欧盟东扩之前流向欧盟成员国的近百万中东欧人中,大约60%到了德国,5%-10%到了奥地利,而且大部分成员国也相继改变了自己的立场。结果,欧盟扩大之时,只有爱尔兰、英国和瑞典三国向新成员国开放了自己的劳动力市场,其他老成员国拒绝效仿。
欧盟东扩以来,已经有170万来自新成员国的各类人员申请在欧盟老成员国工作。在开放劳动力市场的国家中,流向英国的劳动力最多。在欧盟扩大后的16月中,大约345,140来自中东欧新成员国的劳动力进入了英国寻找工作,大大超过政府预计的1.3万人。在2004年5月-2005年11月间,爱尔兰吸引了大约1.6万中东欧新成员国工人。虽然德国和奥地利严格限制移民工人,但这两个国家依然是新成员国工人最向往的目的地。2004-2005年,德国向来自新成员国的工人发放了100万个工作许可(绝大多数是建筑业和农业的季节性工作)。2005年,来自新成员国的工人占奥地利劳动力总量的1.4%。总体来说,新成员国的工人并未对老成员国的劳动力市场造成冲击。2005年,新成员国的移民工人只占老成员国劳动力总量的0.4%,而来自欧盟老成员国的移民和非欧盟成员国的移民分别占老成员国劳动力总量的2.1%和5.1%。
向中东欧新成员国开放劳动力市场的英国、爱尔兰和瑞典的经验表明,对开放劳动力市场的担忧是多余的。欧盟东扩以来,没有发生令人恐怖的中东欧工人大量涌入西欧国家的情形。相反,少量中东欧工人的进入对西欧国家的经济有益。正如欧盟委员会的一份调查报告所言:"欧盟(新)十国对每个成员国劳动力市场的贡献是积极的,维持了经济增长和公共财政。"
尽管如此,新成员国移民工人的到来还是引起了老成员国某种程度的社会骚动甚至政治反弹。2004年秋,当波兰和捷克的屠宰工人接受每小时5欧元或更低的工资时,2.5万名德国屠宰工人失去了工作;同年12月,拉脱维亚的建筑工人被迫停止了在瑞典的工作,因为地方工会不能接受"不公平的低工资";2005年3月,丹麦政府处罚了一家波兰建筑公司(丹麦人所有),缘由是该公司削减当地人工资。在法国,来自波兰的廉价管子工的竞争成为法国人未能通过欧盟宪法条约的动因之一。
2006年2月,欧盟委员会发表一份报告,对成员国继续实行劳工移民管制的合理性提出质疑。同年春,维谢格拉德集团领导人在布拉格召开首脑会议发表共同声明,敦促西欧国家开放劳动力市场。会议认为,西欧国家限制新成员国劳动力自由流动的原因主要不是经济层面的,而是心理和文化上的,限制进入西欧劳动力市场给新成员国带来的心理感受是,他们被视为欧盟中的二等公民。
由于政治压力日益增大,部分老成员国的态度发生了变化。2006年5月1日,芬兰、希腊、葡萄牙和西班牙取消了对劳动力市场的限制。荷兰准备在议会通过之后于2006年底放开劳动力市场。比利时、丹麦、法国、意大利和卢森堡继续采取保护性措施,但准备在某些领域放松限制。法国准备逐个领域放开限制,而意大利逐步提高中东欧国家工人进入的额度。但德国和奥地利则称,它们至少在2009年前,而且很可能在2011年前不会放松移民管制。
奥地利副首相虎伯o戈尔巴赫辩称,失业率上升和创造新工作岗位能力有限,是奥地利决定维持限制性措施的原因。但维也纳经济研究所的报告认为,进行限制的"最主要原因是政治方面的。德国和奥地利的工会和普通民众担心,那里可能出现廉价劳动力,在劳动力市场造成更激烈的竞争,产生压低工资的压力"。
然而,巨大的工资差异并不意味着,一旦解除劳动力流动限制,西欧国家将充斥来自中东欧国家的工人。原因有三:
第一,欧洲人并不特别喜爱流动。目前,只有1/3的欧盟居民生活在其出生地之外,只有2%的人居住在母国之外。中东欧国家中大规模的失业人群似乎也印证了这一点。一方面,在中东欧新成员国首都失业人数很少,往往还缺乏工人;另一方面,在农村和工业萧条城市的失业率则高达30%。
第二,移民规模有限。一项研究显示,一旦中东欧国家有权利在老成员国申请工作岗位,每年大约有10万-40万劳动力流向西欧。而这些人真正要移民则要历经10-20年的时间。研究者预计,到2020年大约有200万-300万新成员国的公民会居住在老成员国中,即便如此,这也只占欧盟目前总人口的0.5%-0.8%。
第三,社会老龄化趋势日渐明显,劳动力增长趋缓。由于绝大多数中东欧国家民众的生命预期提高,且出生率下降,导致社会老龄化和劳动力增长放缓。联合国预计,到2050年,拉脱维亚和立陶宛的居民将减少1/3,匈牙利人和捷克人数量将下降1/5。再过20年,30%以上的捷克人将年过60岁。因此,这些国家未来不是成为移民输出国,反倒很可能因没有充足的年轻劳动力供应而成为移民输入国家。
(五) 欧盟东扩与"不公平竞争"
欧盟东扩之时,恰逢许多老成员国正在进行痛苦的结构改造(放松了对工资的保护和减少福利)。但它们未能正视本国正在发生的变化的本质,往往把本国问题产生的原因归于中东欧国家入盟,指责中东欧新成员国使用"不公平手段"(不保护工人权利和低税收)来引诱西欧国家公司东进,认为中东欧新成员国是无情的盎格鲁-撒克逊资本家,破坏了欧洲业已成熟的社会模式。
所谓不保护工人权利是指工人工资水平有可能下降。的确,欧盟老成员国部分企业的重新布局,加强了企业主同雇员在劳资关系上讨价还价的能力。德国的许多公司(如戴姆勒-克莱斯勒和西门子等公司)的老板威胁说,如果工人不接受在同等待遇或工资更少的情况下工作更长时间的条件,他们将把更多的生产能力转移到东方。多年来,德国的工资水平一直呈刚性,如今,德国的单位劳动成本回到了90年代中期的水平。德国勒紧裤带的做法对其最大的欧洲贸易伙伴产生了压力。意大利和法国等国家现在努力恢复其对德国的竞争力。结果,自2001年以来整个欧元区的单位劳动成本每年下降0.5%。
在税收方面,绝大多数中东欧国家在入盟之前已经按欧盟的要求降低了公司税,部分国家还实施了单一的个人所得税。斯洛伐克走得最远,统一了利润税、所得税、资本税和增值税(19%)。中东欧国家也普遍实施税收减免。现在,类似的措施也波及到老成员国。
2005年1月,奥地利削减了公司税,从34%降为25%,3个月之后,德国政府宣布将联邦利润税从25%降至19%。现在不清楚的是,这种改革是欧盟扩大的直接后果呢,还是国际上普遍降低直接税赋(所得税和利润税)和提高间接税(增值税和财产税)趋势的一部分。总体来说,新成员国的赋税水平比老成员国略低。2003年,十个加入国的税收占GDP的34%,而欧盟15个老成员国为40%。而新成员国之间的税赋水平差异较大。立陶宛的赋税水平低于爱尔兰(占GDP的29%),而匈牙利和斯洛文尼亚的税赋水平与德国相当(约40%)。
中东欧新成员国税目清单上的公司税率(平均15%-20%)的确比老成员国低(德国、意大利和法国,平均为34%-38%),但西欧许多国家为鼓励投资而给予慷慨的低公司税。因此,老成员国公司税的实际税率通常比公开宣称的要低很多。例如,德国公司税的实际税率只有税目清单标称的38%的一半。某些大公司更是享有多种税收减免,致使其实际税率为零。2003年,德国征收的公司税只占当年GDP总额的0.8%,而所谓的低税收国家斯洛伐克和匈牙利的公司税则分别占GDP总额的2.8%和2.2%。
另一方面,由于所得税税率低,加上逃税现象严重,中东欧国家个人所得税的征收数额大大低于西欧国家(2003年所得税占欧元区国家GDP的5%-10%)。新成员国政府只能依靠其他方式征税。例如,新成员国的工资税高于大多数老成员国的同类税收水平。在波兰、匈牙利和斯洛伐克,缴纳社会保障税占劳动力成本的40%,高于意大利和德国,比英国高1倍。根据欧盟的统计,2003年十个新成员国以缴纳社会保障税形式征收的税收占其GDP的13.3%,几乎与欧盟15国的比例相当。
三 结 论
在经济上,中东欧国家加入欧盟进程是促使这些国家进行全方位转型,实现经济持续增长的主要驱动力。虽然中东欧国家经济规模和经济实力尚不能充当欧盟的经济发动机,但新成员国是廉价的技术工人和熟练工人的大蓄水池,可以使欧盟成员国的企业更好地适应日益激烈的全球竞争环境。
在政治上,入盟进程是使中东欧国家候选国进行政治变革、巩固社会剧变政治成果的硬约束。但入盟本身则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中东欧入盟国家的政治发展驱动力。入盟两年多来,中东欧新成员国的政坛出现了新的变数,部分国家出现了"改革疲劳症"和"欧洲怀疑主义",在斯洛伐克和波兰甚至出现了民粹主义,这令欧盟委员会十分警觉。在欧盟层面上,中东欧新成员国还要学习如何同老成员国进行合作。
在欧盟方面,两年多来,欧盟依然在努力消化其有史以来最大一次的扩大。在欧盟目前诸多日程上(改革欧盟财政、允许劳动力自由流动、改革税收政策和对俄罗斯政策),新老成员国观点相左,使有25个成员国的欧盟中寻求一致变得日益困难。然而,欧盟政治气氛变得日益凝重的主要原因是,部分老成员国不能适应欧盟东扩给欧盟及其成员国带来的必要变革,认为欧盟宪法中规定的某些改革损害了本国利益。这些国家的政治家巧妙地利用了民众对来自新成员国廉价劳动力的恐惧心理,并借助媒体推波助澜。正是在这种背景下,法国和荷兰两国先后否决了欧盟宪法。
在这种政治阴霾中,欧盟老成员国的许多民众转而开始反对扩大。在欧盟老成员国中,反对欧盟进一步扩大的人数已与赞同进一步扩大的人数相当。法国和奥地利计划在接纳克罗地亚之后就欧盟是否要进一步扩大的问题举行全民公决。法国人(70%)和奥地利人(80%)反对接纳土耳其入盟。欧盟15国中,只有35%-40%的人同意接纳西巴尔干国家入盟。虽然2003年欧盟首脑会议原则上同意西巴尔干国家最终都会加入欧盟,但公众的反对显然会延缓它们的加入进程。如果这样,欧盟作为督促土耳其进行改革的外部推动器的作用很可能变小,在巴尔干关键事务(如科索沃最终地位)上的杠杆作用会减弱,欧盟东方政策(针对乌克兰、白俄罗斯和摩尔多瓦)的政治和经济影响力将变得微乎其微。
应该认识到,欧盟东扩是督促欧盟(共同农业政策、轮值主席国方式或部长理事会表决方式)及其成员国进行改革的绝好机会。毕竟欧盟15国机制(投票机制和财政预算)要应对25国(2007年后是27国)问题已经显得力不从心。遗憾的是,欧盟及其(老)成员国没有适时进行这样的改革,甚至反对计划进行此类改革的欧盟宪法。这是欧盟部分老成员国难以适应扩大的诸多原因之一。
面对这种困境,欧盟委员会主席巴罗佐在2006年6月欧盟成员国首脑会议上说,我们不能对欧洲扩大说"是",对"机构改革"说"不";"我们需要改革机构以便欧盟可以更有效、更民主和在世界上更有凝聚力。"但他也承认,公众中对欧盟扩大的规模和速度存在忧虑。因此,可以说,八个中东欧国家入盟两年后,欧盟已经走到了一个新的十字路口,欧盟东扩使得沉寂多年的旧话重提:欧盟及其成员国亟需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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