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2015年以来，在国际局势动荡不安、世界经济复苏乏力尤其是新兴经济体经济整体疲弱的背景下，俄罗斯陷入内外交困的窘境：经济上，在西方对俄制裁延期、油价持续低位徘徊等多重不利因素的冲击下，陷入深度衰退；外交上，乌克兰危机导致俄西关系降至冰点，欧亚经济联盟开局惨淡，俄国际困局未有改观，面对窘境，俄多面出击谋求外交突围；内政上，总体保持平稳但隐忧乍现。面对复杂的国际及地区局势，2015年中俄关系继续稳步发展，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进一步夯实。

　　【关键词】俄罗斯;经济;外交;内政;

　　【作者简介】执笔人：冯玉军，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俄罗斯所研究员；李东，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俄罗斯所研究员；苗嵩，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俄罗斯所副研究员；尚月，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俄罗斯所助理研究员；陈宇，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俄罗斯所研究实习员。

　　一 经济陷入衰退 

　　2015年，伴随西方制裁延期、油价持续低位徘徊、经济结构痼疾依旧，俄罗斯经济发展内外动力全面减弱，衰退已成不争的事实。

　　（一）经济跌落谷底 

　　2015年以来，俄罗斯GDP增长失速下探，第一、二季度GDP同比分别下降2.2%和4.6%[1]。尽管俄经济发展部认为，俄经济已在6月探底，第三季度出现向好迹象（GDP降幅缩至4.1%[2]），但也承认尚难谈及恢复增长，并预测全年GDP跌幅将达3.7%。俄专家认为，在可预见的未来，俄经济将呈现谷底徘徊的“L”型曲线，长期衰退成“新常态”。投资、生产和消费同步下滑。2015年1～9月，固定资本投资同比下降5.8%；工业生产同比下降3.2%；零售贸易额同比下降8.5%[3]。外贸额大幅缩水。2015年1～9月，外贸总额3 992亿美元，同比下降34%，外贸顺差1 275亿美元，同比下降21%。其中，俄欧贸易因受能源价格下跌及制裁与“反制裁”影响，受冲击最大，双边贸易额仅为2 932.3亿美元，同比下降38.5%，在俄外贸总额中占比从2014年的49%跌至45.6%[4]。

　　俄经济命脉遭重创，短期复苏无望。俄经济对油气产业形成“惯性依赖”。2014年，油气出口收入共计3 450亿美元，占出口总额的66.3%，相当于联邦预算收入的52.2%以及GDP的18.7%[5]，创历史新高。出口资源是俄政府保障财源、维系公共开支和政权稳定的最便捷手段，但也导致“顺境时无心、困境下无力”搞“创新发展”的窘境，产业结构调整只能是纸上谈兵,发展严重缺乏后劲。当前俄经济复苏也缺乏有利的外部环境：一是国际能源价格持续走低。2015年1～10月，俄乌拉尔混合油均价仅为53.61美元/桶，比去年同期的103.04美元/桶下跌47.5%。受油价低迷影响，俄天然气工业公司预计2015年对欧出口天然气价格仅为238美元/千立方米，较2014年均价（349美元/千立方米）下降32%，创11年以来最低[6]。国际能源价格走低成为掣肘俄经济增长的“罪魁祸首”。据俄专家评估，国际油价每下降10美元/桶，俄GDP增速就将下滑0.8%[7]。二是西方跟进制裁，进一步扼杀俄油气行业发展潜力。2014年制裁已使俄大型能源公司与西方合作陷入困境。美国埃克森美孚公司冻结了与俄石油公司90%的合作项目。2015年7月美财政部扩大制裁“黑名单”[8]；8月宣布将远东鄂霍次克海南基林斯基油气田列入出口禁令名单。该油气田储量仅次于施托克曼气田（约有6 400亿立方米天然气和9 700万吨凝析油），但其开采难度高，需美欧水下设备，禁令导致南基林斯基油气田2018年投产希望渺茫。

　　（二）财政状况捉襟见肘 

　　联邦预算入不敷出。据俄政府《2015年预算法修正案》，在油价50美元/桶、美元对卢布汇率1∶61.5的基础上，2015年预算收入12.54万亿卢布，占GDP的 17.1%，为15年来最低值；预算支出15.215万亿卢布，占GDP 的20.8%；预算赤字为2.675万亿卢布，占GDP比重升至3.7%。为适应衰退新常态，俄联邦《2016年预算草案》半年来几经修改，最终将基准油价从60美元/桶下调至50美元/桶，在通胀率为6.4%、美元对卢布为1∶63.3的条件下，2016年GDP预计为78.7万亿卢布，预算收入为13.7万亿卢布，支出为16.1万亿卢布，预算赤字为2.3万亿卢布（占GDP的3%）。俄财政部表示，2016年为弥补赤字将花费2.1万亿卢布，储备基金可能消耗殆尽。截至2015年11月1日，俄储备基金为4 .23万亿卢布，国家福利基金为4.73亿卢布[9]。

　　地区财政危机更加深重。俄财政部预测，2015年俄各联邦主体总赤字为4 300亿卢布[11]。截至10月1日，各联邦主体的总债务约为2.5万亿卢布，较年初增长3.8%[12]。《2016年预算草案》中预计地方赤字将为4 120亿卢布。国际评级机构“标普”警告称，因可能得不到联邦中央的及时援助，俄各联邦主体金融稳定面临威胁。俄财政部已计划将对地方的预算贷款从1 400亿卢布提升至3 100亿卢布。俄国家杜马预算和税收委员会主席马卡洛夫也表示，支持地区预算将是2016年联邦预算的三大优先方向之一。

　　（三）金融风险有所缓解 

　　2015年以来，随着俄经济逐渐适应衰退新常态及当局出台一系列措施，俄金融市场趋于稳定，金融风险有所缓解：一是外债规模下降。截至2015年第三季度末，俄外债总额降至5 216.1亿美元（2014年7月曾高达7 327.79亿美元），为近4年半以来最低值。其中，非银行部门外债总额3 399.54亿美元，较年初减少9.4%；银行外债总额1 386.03亿美元，较年初减少19.2%；政府外债总额321.35亿美元，较年初减少22.8%[13]。二是资本外流之势好转。2014年，俄资本外流高达1 530亿美元，创历史新高。2015年1～9月，俄资本外流450亿美元，其中9月出现自2010年第二季度以来的首次资本净流入（53亿美元）[14]。三是股市、汇市波动趋稳。截至11月9日，俄罗斯交易系统指数较年初上涨8.16%，莫斯科银行间外汇交易所指数上涨25.41%，均有所回升。2014年，卢布对美元汇率下跌近70%，对欧元汇率下跌近50%。2015年初至11月10日，卢布对美元汇率仅下跌14%，自7月底以来一直稳定在60∶1以上[15]。对欧元基本保持在70∶1左右[16]。

　　（四）民生保障困难 

　　居民实际收入“缩水”。由于高通胀和限制社会支出增长，2015年1～9月，俄实际月平均工资同比降幅高达9%，居民可支配收入同比下降3.3%[17]。俄官员指出，2015年居民实际工资降幅将达8%～9%[18]。根据经济发展部最新颁布的《2016～2018年宏观经济预测》，未来俄居民收入或将低于2014年水平，失业人口持续增加。2015年1～9月，俄失业人口同比增加6.8%，其中9月失业人口达400万，同比增长6.6%；俄官方登记失业人口为90万，同比增长14.7%[19]。未来裁员风险较高的行业是银行业、个人服务业、建筑业和大众传媒业[10]。物价节节攀升。2015年1～9月，俄消费品价格指数同比提高15.9%[21]。一些商品涨价速度甚至高于通胀水平。自2015年年初以来，葵花籽油价格上涨32.5%，米、鱼、糖、苹果和牛肉价格分别上涨26%、22%、17%、16%和15%。同时，俄各地物价涨幅不均，尤以克里米亚联邦区最为突出，2015年 9月该地区食品价格同比上涨 44%，其中水果价格上涨64%，菜价上涨94%，牛肉、土豆、鱼和海鲜价格翻倍[22]。民调显示，物价上涨已成为民众最关心的问题之一。贫困人口激增。2015年上半年，收入在贫困线以下的人口共2 170万，占总人口的15.1%，比2014年同期增长2%，净增加280万[23]。其中，第二季度低收入者人数同比增加15.5%。医疗和教育支出下降。为优先保障国防预算，《2016年预算草案》提出，医疗卫生领域的支出同比将下降8%，占总支出比例从3.6%降至2.4%；教育领域支出下降8.5%，占总支出比例从4.1%降至3.6%，其中高等教育领域支出仅为2012年的78%。

　　（五）反危机措施效果欠佳 

　　2015年1月，俄罗斯政府推出总额2.3万亿卢布（350亿美元）共计60项任务的“反危机计划”，主要内容包括：缩减预算支出，将2015年大部分预算项目减支10%，2015～2017年每年预算开支至少减5%；降低税收，2015～2016年将国内航空和近郊铁路运输增值税由18%降至10%；支持中小企业，政府采购和招标向小微公司倾斜，允许地方政府自行对其减税；保障社会稳定，拨款1 880亿卢布（34亿美元）和520亿卢布（9.5亿美元）用于保证退休金支付和支持就业；加大国家支持力度，政府确定总额为3 000亿卢布的国家保障计划，并从199家骨干企业中选出提供保障名单；积极发展进口替代，俄工贸部制定18个领域的进口替代计划，落实这些计划可以在2020年前将进口依赖度从88%降低到40%。此外，普京总统下令从3月1日起将部分国家公职人员工资下调10%。

　　然而，“救火计划”对挽救经济衰退只是“杯水车薪”，且未触及结构改革，难有实效。“计划”实施一年来，各部门意见相左，落实阻力重重。10月21日，俄政府和央行向国家杜马汇报“反危机计划”执行效果：截至10月1日，反危机的“60点计划”中只完成17项，“部分完成”21项，“未完成”22项；在国家划拨的2万亿卢布中1/3以上至今仍未动用。梅德韦杰夫总理对经济发展部、能源部、财政部和工贸部提出严厉批评，并称要对相关部门追责。俄第一副总理舒瓦洛夫则表示，2016年将不会再有“反危机计划”。

　　二 多管齐下加强政治管控 

　　2015年，俄国内局势基本稳定，政府控局能力依然较强。普京民意支持率一直保持80%以上的高位，其内外政策获大部分民众支持。“社会舆论基金会”12月民调显示，如果近期进行总统选举，75%的受访者将投票支持普京[24]。与此同时，俄内政暗流涌动，存在较多潜在风险。为应对风险，保持政局及社会稳定，俄当局多管齐下，加强国内管控。

　　（一）内部隐忧乍现，政治风险渐显 

　　第一，普京执政圈现分化迹象。乌克兰危机以来，普京的寡头密友均受到美欧制裁，权势、资产严重受损，俄精英分化加剧，裂痕凸现。普京2月罕见公开批评其“盟友”、俄石油公司总裁谢钦，指责其索要财政援助和税收优惠。同时，财政部与能源部、油气公司围绕能源税改革激烈博弈。此外，普京体制运转多年，渐将国家命运系于一身，蕴含政治变数。普京一度隐身十日引无数猜想，凸显巨大政治风险。第二，居民生活水平下降，对政府怨言增多。2015年俄经济下行、通胀高企、收入下降让民众度日艰难，不满情绪积聚。尤其食品进口禁令给中产阶级生活带来冲击，俄国内包括食品、药品在内的生活必需品价格大幅上涨[25]，低收入人群生计更加艰难。第三，反对派谋求联合。2月底，俄政府前副总理、共和党—人民自由党联合主席涅姆佐夫在克里姆林宫附近遭枪击身亡后，体制外反对派组织大规模游行示威，并谋求联合起来，组建民主派联盟(包括共和党—人民自由党、进步党、民主选择党)[26]，准备联合参加2016年的国家杜马选举。虽然联盟尚未对体制内政党构成实质威胁，但反对派加紧联合的趋势引人关注。第四，反恐形势严峻。国内外恐怖主义势力联动威胁增大，俄反恐形势更加严峻。根据俄最新官方数据，2015年俄国内参与极端主义或恐怖主义活动的人数从2014年的2 826人增至4 407人[27]，约有2 400名俄公民加入 “伊斯兰国”作战[28]。9月底俄开始对叙利亚境内的“伊斯兰国”实施空中打击以来，国际恐怖组织已将俄视为首要敌人。10月，俄执法人员粉碎一起“伊斯兰国”成员在莫斯科市交通系统制造暴恐活动的企图。第五，极端民族主义情绪上升。随着乌克兰危机持续发酵，俄国内极端民族主义情绪有所上升，威胁社会稳定。“猫头鹰”信息分析中心关于2015年上半年俄极端民族主义和排外情绪发展状况的报告指出，俄极端民族主义势力已经开办大量军事培训班，并在极右翼网站上大肆进行军事鼓动和宣传。

　　（二）多重举措确保控局维稳 

　　1.巩固“统俄党”执政地位。近年来“统俄党”持续推进改革，不断增强党内凝聚力。2015年“统俄党”以制度改革和人事调整强化全俄各地管理，积极贯彻落实总统国情咨文，赢得了9月地方选举的胜利，并提早备战2016年国家杜马选举。年初“统俄党”总委员会主席团会议通过决议，改革“统俄党”地区间协调委员会制度。为贯彻落实好总统国情咨文，2014年底“统俄党”在最高委员会和总委员会联合会议上启动相关“路线图”制定工作，2015年初“统俄党”又组织各地区分部对“路线图”建言献策。 “统俄党”还通过决议任命或更换了包括克里米亚共和国及塞瓦斯托波尔直辖市、卡巴尔达—巴尔卡尔、北奥塞梯和达吉斯坦共和国、伊万诺夫、列宁格勒和阿穆尔州等在内的多个重点、敏感地区社会接待室和地区执委会负责人[29]。为备战2016年国家杜马选举，“统俄党”8月末即开启相关工作，已确定2016年2月召开第十五届代表大会制定国家杜马选举候选人党内投票程序[30]。

　　2.加强社会管控。2015年俄继续加强社会管控，在规范非政府组织及互联网运营商活动方面采取多项措施，包括严格执行“外国代理人法”、颁布“不受欢迎组织法”、修改“博客法”、制定“被遗忘权”法等。截至2015年9月，俄司法部登记的非政府组织数量达22.7万个[31]。俄司法机关重点检查被列入外国代理人名单的非政府组织，据俄司法部统计，目前名单中有超过100家非政府组织[32]。俄国家杜马高票通过《关于不受欢迎的非政府组织法》，规定如果外国组织、国际组织对俄宪法制度、国防能力或国家安全构成威胁，将可能被认定为不受欢迎组织，禁止不受欢迎组织在俄境内活动。该法对此前通过的非政府组织法进行了补充和强化，意味着危害俄国家安全和社会稳定的非政府组织不但将被贴上外国代理人标签，受到严格监督，还将被依法取缔。俄最新修订的“博客法”则明确了“社交网络”、“博客”等概念，以避免执法过程中对这些概念作出不同解释[33]。另外，俄国家杜马还三读通过了“被遗忘权”法，进一步规范互联网信息发布，规定各搜索引擎有义务应当事人请求清除不准确的、违法传播的以及过时的信息，违法搜索引擎将被处以最高300万卢布的罚款[34]。

　　3.关注民生，凝聚民心。为缓解民众生活压力，俄政府采取了平抑物价、发放补贴、减少收费等具体措施。如2015年3月俄国家杜马通过了多名代表联名提交的关于国家调整重要药品价格新方法的法案；还通过了关于母亲资本的法律，允许相关家庭于2016年3月31日之前提交申请，一次性领取2万卢布的补助。补助金额虽有限，但在财政紧张情况下，该法案的提出及通过表明，俄当局仍竭力缓解多子女家庭的生活窘境。此外，俄政府决定，从2016年起减少一级、二级残疾人，残疾儿童家庭及70岁以上孤寡老人的房屋大修费用，80岁以上公民则全免[35]。为增强民族自尊心、社会凝聚力和民众对政权的认同感，2015年隆重举办卫国战争胜利70周年庆典、实施大赦、录制普京执政15周年纪念片等活动。普京等俄领导人利用总统“直播连线”，以及国内、国际各种场合反复强调，俄面临的困难是暂时的，只要万众一心定能克服时艰。

　　4.强力反恐维护国家安全。2015年俄继续保持反恐高压态势，截至12月中旬俄境内未发生大规模恐袭。俄联邦安全会议秘书帕特鲁舍夫在9月3日俄“团结反恐日”当天表示，俄现有反恐体系使联邦及地方政权、公民社会和大众传媒得以联合反恐。由于措施得力，近年来俄境内暴恐活动数量明显减少[36]。10月，俄国家反恐委员会主席博尔特尼科夫指出，年初以来俄恐怖主义活动数量同比减少2/3，北高加索地区暴恐活动频率呈平稳下降态势。2015年俄执法机构缴获大量武器，成功阻止20起恐怖活动，消灭包括北高加索地下恐怖组织匪首在内的124名武装分子，逮捕31名匪徒及396名从犯。此外，俄国家反恐委员会与金融监管局及内务部对为国际恐怖组织募捐的所谓“金融中心”开展多次检查，查获4 000多名嫌疑人[37]。此外，俄积极开展国际反恐合作。帕特鲁舍夫表示，国际恐怖组织“伊斯兰国”正与俄北高加索地区恐怖组织接触，为维护俄国家安全和利益，俄将与上合组织强化反恐合作，加强协调俄罗斯、中国、印度的反恐行动。

　　5.遏制极端民族主义情绪。面对国内极端民族主义情绪上升，俄高调审理了多起极端民族主义刑事案件，尤其是快速审结2013年和2014年“俄罗斯人游行日”活动中发生的极端主义案件。专家指出，俄当局以此向极端民族主义者表明，在公开场合进行极端主义宣传将受到严厉惩罚。同时，重刑惩处多名极端民族主义组织核心成员，判处“俄罗斯民族主义者战斗组织” 创始人戈里亚切夫和3名活跃分子无期徒刑、1名活跃分子24年有期徒刑。俄联邦侦查委员会发言人称，针对该组织的刑事侦查还在继续。同时，俄当局积极支持包括体制内反对派和各种亲政权民族主义组织在内的民族主义力量，以巩固社会团结和稳定。卡内基莫斯科中心专家科列斯尼科夫称，俄政权将利用好体制内右翼政党作为主要政治任务之一，如自由民主党主席日里诺夫斯基被认为是合法民族主义力量的代言人[38]。

　　三 多面出击谋求外交“突围” 

　　2015年以来，俄国际困局未有改观，欧亚经济联盟开局惨淡，俄西关系深陷谷底难转圜。面对窘境，俄多面出击谋求外交“突围”。

　　（一）欧亚经济联盟开局惨淡 

　　2015年1月1日，俄罗斯主导的欧亚经济联盟正式启动，但面临很多问题。一方面，条约文本大幅缩水。俄、白、哈在起草《欧亚经济联盟条约》过程中分歧很多，致最终文本与俄设想相去甚远，由最初2 000页缩至800页[39]。第一，800多条规则要求参照成员国法律[40],将使各国维持贸易和投资壁垒。第二，白、哈否决俄设立统一货币和发行中心的设想。第三，白、哈以威胁主权为由否决俄取消国家间边界、统一社会立法和共同公民身份的建议。另一方面，联盟运行问题不断，凝聚力持续下降。其一，各国对俄疑虑上升。克里米亚入俄使各国对俄“帝国”野心充满疑虑，不愿推进政治一体化。继2014年哈总统纳扎尔巴耶夫称不排除在特定情况下退出联盟后，卢卡申科2015年也有类似表态[41]。其二，俄经济衰退拖累盟友。2015年前三季度俄、白经济皆负增长3.7%[42]，哈上半年仅增1.7%。唯刚入盟的亚美尼亚、吉尔吉斯斯坦情况稍好。俄经济不仅难以驱动联盟发展，还拖累盟友。其三，俄“自身难保”，“输血”能力存疑。联盟前景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俄能否持续投入。2014年俄曾拿出25亿美元助白。为让吉尔吉斯斯坦入盟，俄与吉签署12亿美元的发展基金和援助协议，许诺未来4至5 年给吉70亿至80亿美元。但在俄自顾不暇的情况下，这样的“经济输血”很难持续。其四，贸易战再现，伤及统一市场进程。俄对西方实施“反制裁”，禁止进口西方农产品，白、哈拒绝跟进，致大量西方产品自白入俄。俄指责白破坏联盟协议，加强进口管制，白则恢复对俄边防检查。

　　（二）俄西关系深陷僵局转圜不易 

　　2015年，俄罗斯与西方关系仍处冰点。俄军事动作频频。一是明确北约为头号威胁。2014年末，俄新版《军事学说》将北约列为俄头号军事威胁，其中包括北约积聚军力、违反国际法行使所谓“全球性职能”，在俄边境扩建军事设施，美在中欧建立导弹防御系统。二是军事部署不断推进。2015年3月俄退出《欧洲常规力量条约》联合协商小组会议；确认将在克里米亚部署图-22M3战略轰炸机。俄北极军事化提速，2014年底组建的北极战略司令部开始实际运转。2015年10月，俄在北极新西伯利亚群岛的军事基地完工[43]，年内将修复或重建10个军用机场[44]。三是军演频度高、范围广、规模大。2015年俄全年计划举行4 000场军演，同比增加500场[45]。军演覆盖各主要战略方向，3月先后在黑海和北极军演，7至8月又在波罗的海军演，9月移师中部地区和远东、日本海。规模最大的“中央-2015”演习共有9.5万名军人、7 000余件军备、170架飞机和20艘军舰参加[46]。

　　西方对俄采取多重措施。一是调整战略，将俄视为严重安全威胁。美2015版《国家安全战略》报告指出，俄“侵略”乌克兰是对全球、美及盟友的安全威胁，美将加强在欧洲快反能力建设，增加在中东欧驻军，与盟友开展共同培训与演习；继续对俄制裁，阻止其发动新的“侵略”；警惕俄战略能力，必要时帮助盟友及伙伴抵制俄长期胁迫。二是加强在东欧前沿军事部署。2015年6月北约决定将快反部队从1.3万人扩充至4万人。9月北约启动设在爱沙尼亚、拉脱维亚、立陶宛、波兰、保加利亚和罗马尼亚的6个指挥控制中心。10月，北约又决定在匈牙利和斯洛伐克新建两个指挥控制中心。三是加强对南部安全关注。北约认为俄军事介入叙利亚威胁其南部安全，北约秘书长斯托尔滕贝格表示，将帮助土耳其等盟国应对一切威胁[47]。10～11月，北约在南欧举行“三叉戟接点2015”军演，30多个北约盟国及伙伴国的3.6万人参演，为北约14年来最大规模联合军演。

　　反恐令俄西关系出现些许和缓迹象。在俄客机遭袭、巴黎暴恐事件后，俄欧共同反恐需求上升。法国总统奥朗德访俄，双方决定加强反恐合作。法国参议长拉尔谢提议欧盟逐步取消对俄制裁[48]。欧盟委员会主席容克表示，欧盟不能事事跟着美国走，应与俄建立有益的关系[49]。在俄美关系上，俄军事介入叙利亚后，双方协调空中行动，外交、军事、情报等部门磋商增多。俄美还共同促成叙问题多边会谈。奥巴马和普京在联大和G20峰会上两度会面，展现一定合作意愿。但俄西关系难以实质性回暖。乌、叙两大问题头绪复杂，俄西分歧严重，短期内难以解决。更重要的是，克里米亚入俄后，俄西军事、政治互信已彻底破产，欧洲安全“鸿沟”进一步实化、固化。

　　（三）“逐鹿”中东再塑“战略支点” 

　　俄以打击“伊斯兰国”为由高调军事介入叙利亚问题，成为俄2015年外交为数不多的亮点之一。俄军事干预谋求“一石多鸟”。一是打击“伊斯兰国”，铲除安全隐患。俄受境内外恐怖主义长期祸害，当前赴叙参战的俄与中亚国家公民数千人，一旦回流，将成俄心腹大患。二是确保在地中海军事存在。乌克兰危机后，北约对俄军事围堵持续加码。叙利亚塔尔图斯海军技术中心和拉塔基亚空军基地是俄在地中海的立足点，战略价值极高。三是维系在中东的战略存在。力挺阿萨德政权以重获叙问题主导权;构筑从伊朗经伊拉克到叙利亚的什叶派“稳定弧”，将什叶派力量作为影响中东的主要杠杆;协调与埃、土、以、沙特等中东大国关系，为应对中东变局留后路。四是“逼和”美欧，缓解制裁。一面在叙强力出击，借难民问题迫欧盟调整对俄政策，借在叙军事行动迫美与俄重启对话，进而以“共同反恐”逐渐改善对美关系；一面在落实“明斯克2”协议上展现合作姿态，谋求西方特别是欧盟逐渐放松或解除制裁。

　　目前，俄策略初见成效。2015年11月17日，俄军总参谋长格拉西莫夫表示，俄空军48天共完成2 289次战斗飞行，摧毁恐怖分子4 111处设施[50]。俄介入有效打击了恐怖主义，也扭转了巴沙尔政权的颓势。随后，俄抛出多边会谈倡议。有关各国参加的维也纳外长会议已就叙政治过渡达成原则性一致。俄美开始就“温和反对派”构成展开具体商谈，叙反对派也开始与俄接触。但各方在巴沙尔去留、恐怖分子和“温和反对派”区分标准等问题上仍存分歧，土耳其击落俄战机激化各方矛盾，叙问题政治解决、组建反恐联盟前路依然漫漫。

　　（四）展开多边外交力图摆脱孤立 

　　一是举办金砖、上合“双峰会”。2015年7月，金砖国家领导人第七次会晤和上合组织成员国元首理事会第十五次会议在俄乌法市先后召开。在“双峰会”上，主要非西方国家齐聚一堂，“谴责单边军事干预和经济制裁”[51]，壮大了俄声势，俄地位凸显。俄外长拉夫罗夫称，国际政治中出现了“新的多中心体系”，世界有了“新的权力中心” [52]。二是在联大软硬两手抛出政策主张。在联大一般性辩论中，普京总统一方面宣传俄对全球事务的主张，批评美漠视国际法并奉行单边主义政策；美政策导致中东乱局和恐怖主义横行。另一方面，俄抛出反恐联盟倡议，主张在《明斯克协议》框架下解决乌克兰问题，并以乌为桥梁发展欧盟与欧亚经济联盟经贸关系。三是力推反恐外交。11月G20峰会召开前正值巴黎恐怖袭击，国际社会合作反恐需求上升。普京借机与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沙特国王萨勒曼会面，并和奥巴马在茶歇期间非正式会晤35分钟，一致认为应启动“由叙利亚人民主导的政治过渡”。

　　四 中俄关系稳步发展 

　　2015年中俄关系继续稳步发展，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进一步得到夯实。

　　(一)高层互动密切，政治互信强化 

　　中俄两国充分发挥已建立的元首、总理及部门间合作机制的作用，往来互访日益密切。同时，两国元首还利用上合组织峰会、G20峰会、APEC峰会等不同国际场合多次会晤。5月，习近平主席访俄并作为主宾出席纪念俄卫国战争胜利70周年庆典，访俄期间，双方签署了《关于深化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倡导合作共赢的联合声明》。7月，习主席赴俄乌法参加金砖国家领导人第七次会晤和上合组织成员国元首理事会第十五次会议，并再次与普京会面。9月，普京访问中国并出席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纪念活动。高层互访为中俄关系进一步发展提供了重要动力。

　　（二）双边务实合作持续推进 

　　在经贸方面， 1～9月中俄贸易总额为500.4亿美元，同比下降29.3%[53]。虽然中俄贸易额下降较多，但若以贸易量计算，中俄贸易仍在稳步发展，双边贸易结构进一步改善。5月习近平主席访俄期间，中俄签署《关于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和欧亚经济联盟建设对接合作的联合声明》，决定在贸易、投资、基础设施、金融等领域加强务实合作；签署价值320亿美元的32份合作协议，包括中国为莫斯科-喀山高铁建设项目融资3 000亿卢布（约60亿美元），俄联邦储蓄银行与中国国家开发银行总值60亿元人民币的信用额度协议等。9月普京访华期间，中石化与俄西布尔集团签署战略投资协议；俄外贸银行与中国国家开发银行签署120亿元人民币的贸易融资协议等。在军事领域，5月习主席访俄期间，中航工业与俄直升机公司签署重型直升机项目合作框架协议；中俄联合研制飞机发动机、俄对华供应S-400防空导弹系统等也在商谈中。中俄联合军演范围进一步扩大。5月中俄“海上联合-2015（I）”军事演习首次在地中海举行；8月中俄“海上联合-2015（II）”军事演习在日本海进行。

　　（三）人文合作日益增强 

　　近年来，中俄双方相继举办了“国家年”、“语言年”、“旅游年”。自2014年起，中俄“青年友好交流年”拉开序幕。两年来双方在“青年年”框架内开展各领域大规模青年交流，组织相关活动600余项，为两国青年搭建了互动互信、互学互鉴的平台，极大促进了两国青年交往，增进了彼此友谊，并为其未来深入参与中俄合作奠定了基础。

　　（四）中俄国际战略协作不断深化 

　　面对错综复杂的国际及地区形势，中俄不断加强战略协作，在涉及彼此核心利益问题上相互给予坚定支持，在应对国际危机和地区热点问题上保持密切沟通，不仅有效维护了两国利益，也为促进世界和平、繁荣与稳定发挥了重要作用。一是在联合国、G20、金砖国家、上合组织等国际组织、机制中协同合作，推动国际秩序向更加公正、合理的方向发展。二是双方共同纪念二战胜利70周年，积极维护二战胜利成果和国际公平正义。三是协力推动叙利亚问题政治解决。中国支持俄有关叙危机政治解决的倡议，先后提出了“四点主张”和“五个坚持”，努力推动各方在联合国的斡旋下相向而行。

　　（五）中俄合作中的潜在问题不容忽视 

　　在稳步推进中俄关系发展的同时，潜在的问题与风险也值得注意。一是俄财政捉襟见肘，中俄投资、大项目合作面临挑战。经济危机下俄希望中国为其纾困的意愿更加强烈，但俄能否对成本高、回报周期长的大项目持续投入存在疑问。如中俄“东线”天然气管道建设完工日期已从2018年推迟至2020年，显现俄推动管道建设的能力不足、意愿下降。二是丝绸之路经济带与欧亚经济联盟对接难度不小。俄大力宣传欧亚经济联盟制度优势，欲抢占规则主导权，未来协调规则与标准对接难度大。俄坚持在莫斯科-喀山高铁项目轨距等核心技术问题上以“俄标”为准即是明证。三是中俄在周边潜藏的矛盾不容小视。俄欲用欧亚经济联盟“拴住”原苏联国家。中国在中亚利益广泛，又值全面开局，俄部分政界、学界人士担心中国“入侵俄势力范围”。俄与越南、印度等国开展的部分能源、军事合作，直接攸关我核心利益关切。中俄关系中的潜藏矛盾如处理不当，或将影响两国关系大局。

　　注释： 

　　[1]Социально-экономическое положение России январь-сентябрь 2015 года.http://www.gks.ru/

　　[2]Справка о предварительной оценке динамики ВВП в III квартале 2015 года.http://www.gks.ru/

　　[3]Социально-экономическое положение России январь-сентябрь 2015 года.

　　[4]Внешняя торговля Российской Федерации по основным странам за январь-сентябрь 2015 г.http://www.customs.ru/

　　[5]Выбор России:энергетическая сверхдержава или страна-лузер.https://slon.ru/posts/53541

　　[6]Цена на газ Газпрома для Европы упадет до минимума за 11 лет – Bloomberg，http://www.vedomosti.ru/business/news/2015/10/23/

　　[7]Причиной сокращения ВВП России стала нефть,а не санкции,http://www.vedomosti.ru/economics/blogs/2015/10/26/614322-prichinoi-sokrascheniya-vvp-ne-sanktsii

　　[8]“Advisory Regarding the Obfuscation of Critical Information in Financial and Trade Transactions Involving the Crimea Region of Ukraine”.http://www.treasury.gov/resource-center/sanctions/Programs/Documents/crimea_advisory.pdf

　　[9]Предварительная оценка исполнения федерального бюджета за январь-октябрь 2015 года，http://www.minfin.ru/

　　[11]Регионы не избавятся от долга и дефицита.http://www.kommersant.ru/Doc/2841933

　　[12]Медведев проведет совещание по долговой нагрузке региональных бюджетов.http://tass.ru/

　　[13]Внешний долг Российской Федерации по состоянию на 1 октября 2015 года (оценка).http://www.cbr.ru/

　　[14]Чистый ввоз/вывоз капитала частным сектором в 2000-2014 годах и I - III кварталах 2015 года.http://www.cbr.ru/

　　[15]Динамика официального курса заданной валюты.http://www.cbr.ru/

　　[16]Там же.

　　[17]Социально-экономическое положение России январь-сентябрь 2015 года.

　　[18]Минтруда: реальная зарплата россиян упала на 9% в текущем году.http://ruposters.ru/

　　[19]Социально-экономическое положение России январь-сентябрь 2015 года.

　　[20]Население готовится к увольнениям.http://www.ng.ru/

　　[21]Социально-экономическое положение России январь-сентябрь 2015 года.

　　[22]Основные продукты питания дорожают,опережая инфляции.http://www.ng.ru

　　[23]По итогам первого полугодия за чертой бедности оказался каждый седьмой россиянин.http://www.vedomosti.ru/

　　[24]В.Путин:рейтинг,отношение,оценки работы.http://fom.ru/posts/10946

　　[25]Инфляция с начала года достигла двузначного показателя.http://lenta.ru/news/2015/09/09/

　　[26] Демократическая коалиция споткнулась о “Яблоко”.http://www.ng.ru/

　　[27]Ульяновская область-среди лидеров российских регионов по участию граждан в террористической деятельности,http://izvestia.ru/

　　[28]ФСБ сообщило,сколько россиян воюют за “Исламское государство”.http://fakty.ictv.ua/

　　[29]Решения Президиума Генерального совета Партии.http://er.ru/news/126980/

　　[30]Президиум Генерального совета утвердил дату проведения первого этапа XV съезда “Единой России”.http://er.ru/news/136430/

　　[31]Некоммерческие организации в России.http://tass.ru/info/671635

　　[32]Минюст признал Центр содействия народам Севера “иностранным агентом”.http://ria.ru/

　　[33]В Совете Федерации дали определение социальным сетям и блогерам.http://www.likeni.ru/

　　[34]Россияне получили “право на забвение” в интернете.http://www.rg.ru/2015/07/03

　　[35]Белый дом сделает скидку на капремонт.http://www.kommersant.ru/doc/2865159

　　[36]Секретарь Совета Безопасности Российской Федерации Николай Патрушев в День солидарности в борьбе с терроризмом по просьбе журналистов прокомментировал антитеррористическую деятельность в стране.http://www.scrf.gov.ru/news/22/945.html

　　[37]Выступление председателя Национального антитеррористического комитета,Директора ФСБ России А.В.Бортникова на открытии заседания НАК.Нальчик,13 октября 2015 года.http://nac.gov.ru/content/5157.html

　　[38]Подъем национализма в России.http://inosmi.info

　　[39]Казахстан исключил из договора о ЕАЭС общее гражданство.http://tengrinews.kz

　　[40]李建民等：《欧亚经济联盟：理想与现实》，载《欧亚经济》2015年第3期。

　　[41]Лукашенко:Белоруссия может выйти из ЕАЭС при несоблюдении договоренностей участниками.http://tass.ru

　　[42]ВВП России в январе-сентябре упал на 3,7%.http://www.interfax.ru;ВВП Беларуси за январь-сентябрь сократился на 3,7%.http://www.interfax.by

　　[43]《俄在北极军事基地完工 2018年前完成军队部署》，http://military.china.com

　　[44]《俄罗斯加强北极军事存在 重建10个军用机场》，http://mil.news.sina.com.cn

　　[45]《俄罗斯今年将实施超4000场演习 直接震慑北约》，http://military.people.com.cn

　　[46]Учения “Центр-2015” начались в ЦВО.http://ria.ru/

　　[47]NATO talks tough on Russia in Syria,with scant action.http://news.yahoo.com/

　　[48]Запад и Россия должны сблизиться для общей борьбы против исламистов.http://tass.ru

　　[49]“EU must improve Russia ties,says Commission chief Juncker”.http://www.bbc.com

　　[50]С начала операции в Сирии ВКС РФ нанесли 4,1 тысячи ударов по ИГ.http://www.interfax.ru

　　[51] 《金砖国家领导人第七次会晤乌法宣言》,http://news.xinhuanet.com/

　　[52]《普京打造新的权力中心》，http://www.cankaoxiaoxi.com/

　　[53]2015年9月进出口商品主要国别（地区）总值表（人民币值），http://www.customs.gov.cn/

　　（责任编辑: 李中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