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 2014年12月29日，俄罗斯联邦总统普京正式批准了新版《俄罗斯联邦军事学说》，这是俄罗斯自独立以来颁布的第四部军事学说。与前版军事学说相比，在威胁判断、军事政策和军事力量使用上有新变化，对俄罗斯联邦遏制和防止军事冲突的主要任务进行了细化和补充，并且首次使用了“非核遏制”概念，更加凸显了俄罗斯军事安全政策趋于积极、主动和灵活的特点。

　　【关键词】俄罗斯;军事学说;遏制;

　　【作者简介】王松亭，解放军外国语学院训练部部长、教授；王亮，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副教授。（洛阳471003）

　　2014年12月29日，俄罗斯联邦总统普京签署命令颁布俄罗斯联邦新版军事学说。该文件参照了此前颁布的《2020年前俄联邦社会经济发展长期构想》《2020年前俄联邦国家安全战略》，以及《俄联邦外交构想》《2020年前俄联邦海洋学说》《2020年前俄联邦北极地区发展战略与国家安全保障战略》等战略规划文件，从俄联邦面临的军事危险与威胁、俄联邦军事政策和国防的军事经济保障等方面，阐明了俄在保障国家安全方面的一系列战略优先方向和目标任务。新军事学说出台，标志着俄在军事安全领域做出重大政策抉择。在保持旧版军事学说防御性的同时，该版军事学说的遏制性、积极性、主动性进一步增强，反映了俄罗斯在乌克兰东部危机事件后在军事政策上的调整与变化。

　　一 继续强调保持“核遏制”的同时，首次提出“非核遏制”的概念，增强遏制的主动性、灵活性 

　　“核遏制”是俄罗斯“战略遏制”的核心和基础，即通过威胁使用核武器，遏制潜在敌人实施任何形式的侵略，并通过使用核武器，保证国家安全和粉碎侵略者的进攻。在相当长的时间内这都是俄罗斯军事政策的基本方向。在核遏制问题的表述上，新军事学说维持了2010年版军事学说中关于核武器的基本立场。新军事学说明确指出，“核武器仍将是防止核军事冲突和使用常规毁伤武器军事冲突（大规模战争、地区性战争）爆发的重要因素”。“在俄联邦及（或）其盟友受到核武器和其他大规模毁伤性武器袭击时，或虽受到常规武器侵略，但国家生存受到威胁时，俄联邦保留使用核武器进行回击的权利。”[1]这表明，在常规力量面临严重困难的情况下，俄罗斯仍将依靠核力量保卫国家安全，维护国家主权与领土完整。战略核力量再次被提升到了国家安全的保证、大国地位的依托的高度。虽然俄罗斯在新版军事学说中继续保留了首先使用核武器的权力，但是没有规定允许实施“预防性”核打击，而且新《军事学说》还把“由俄联邦总统作出使用核武器的决定”列为俄罗斯的重要安全原则。这说明，一方面，核武器在维护俄罗斯国家安全的作用和地位仍然十分突出，在国家安全受到威胁的危急关头，俄罗斯不排除对侵略者实施核打击的可能性；另一方面，俄罗斯依然给自己的盟国提供了核保护伞，不仅在侵略者使用核武器时俄罗斯可以使用核武器进行反击，而且在危及俄罗斯及其盟友的国家生存的情况下也可以使用核武器。2014年，俄战略火箭兵部队3个装备“亚尔斯”新型导弹系统的导弹团开始担负战斗值班。远程航空兵列装了7架改进型图-160和图-95MS战略轰炸机。海军常备部队列装了最新的“尤里·多尔戈鲁基”战略核潜艇。俄战略核力量一共接收了38枚洲际弹道导弹，其中潜射导弹22枚。现代化洲际弹道导弹所占比重已经达到56%[2]。

　　俄罗斯将完善和发展核遏制置于优先地位，这是俄罗斯基于自身实力和国际力量对比状况的现实选择。但是，在防止外部武装冲突中，核遏制发挥的功能主要是政治作用和心理作用，对于遏制局部战争与武装冲突，其作用是十分有限的。这种政策选择使俄罗斯在面临局部战争与地区冲突时陷入两难困境：一方面，如果首先使用核武器，将冒道义上的风险，引起举世谴责，而且有可能使战争升级到核大战，在打击别人的同时也将自己置于核战争的灾难之下；另一方面，如果不使用核武器，就不得不在常规战争形式下忍受更多的牺牲和更大的战略利益损失，甚至有遭到失败的可能。拥有超级核武库的俄罗斯，面对北约不断东扩，周边地缘安全环境日益严峻，虽然提出过“现实遏制战略”、“趋于积极的现实遏制战略”、“以核遏制为依托的机动战略”等一系列的核战略，但在科索沃危机、车臣战争、俄格军事冲突等局部战争以及武装冲突中，核遏制的实际效用不大。由此，俄罗斯认识到，必须提高“非核遏制”在“战略遏制”中的地位和作用。此次，俄罗斯在新版《军事学说》中首次提出了“非核遏制”概念。所谓“非核遏制”，指为预防非核手段进攻俄联邦而采取的一揽子对外政治、军事和军事技术措施。非核遏制可以提高俄罗斯抵御外来威胁的能力，也有助于维护俄罗斯国内局势的稳定。目前俄罗斯军队正在积极加强非核遏制能力，以制止任何军事突发事件和外来进攻。主要内容包括：《军事学说》宣布实施“非核遏制”战略；通过研发、测试和演习中使用“非核遏制”武器、技术装备、手段等，展示“非核遏制”能力。在新学说引领下，俄罗斯国防建设将在优先发展战略核力量的同时，注重升级常规武装力量，以便满足未来军事斗争的需要。2014年俄军就非常注重加强非核遏制能力的提升，积极研发并装备常规作战武器装备。现代化武器装备的比重比2013年平均提高了7%，达到26%～48%，同时，武器和技术装备的完好率达到了85%。

　　二 明确北约与美国为俄罗斯国家安全主要潜在威胁，突出“信息空间”安全问题，重点防范俄内部发生颜色革命 

　　新军事学说认为，当今全球竞争和紧张程度日益加强，不同的价值追求和发展模式存在着相互竞争，全球和地区层面经济与政治影响力正在向新兴国家经济体转移。许多地区冲突仍未得到调解，使用武力解决的趋势依然存在。现存的国际安全架构（体系）无法保障所有国家拥有平等安全。由此，尽管爆发大规模反俄战争的可能性降低，但是在诸多方向上，俄联邦面临的军事危险反而在增强。

　　关于主要威胁来源，新版军事学说认为，北约（没有直接指出美国）是其主要的潜在威胁。北约的威胁在于：北约的潜力不断增强，并且在全球范围内履行破坏国际法的职能；北约成员国军事基础设施迫近俄联邦边界，包括以不断扩大联盟的方式进行。来自于美国的威胁在于：在与俄联邦接壤的国家领土及其附近水域部署（增加）外国（国家集团）军队，旨在对俄联邦施加政治和军事压力；建立和部署战略反导体系，从而破坏全球的稳定和打破导弹核领域业已形成的力量对比关系；实施“全球打击”构想；企图在太空部署武器，包括高精度非核战略武器系统。“外国”（指美国和北约国家）在俄罗斯邻国使用武力，破坏国际法，或者直接插手俄罗斯邻国的内部冲突等等。

　　针对来自内部的安全威胁，新版军事学说也进行了细致阐述。其主要体现在四个方面：首先是以暴力改变俄联邦宪法制度的活动；其次是恐怖组织和个别人破坏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的活动；第三是对民众首先是对年轻人进行旨在改变其历史传统、精神传统和爱国主义传统的信息影响活动；第四是挑唆民族之间、种族之间、不同信仰之间紧张局势的行为。值得注意的是军事学说首次把信息空间安全写入正式文件当中，认为信息空间和俄联邦内部的军事危险和军事威胁出现融合趋势，警惕并防范部分国家“将信息技术和通讯技术用于军事政治目的，实施违反国际法的行动，破坏国家主权、政治独立与领土完整，威胁国际和平、安全及全球和地区稳定”。新版军事学说还称，利用受到外部资助或控制的政治力量或社会运动，在使用军事力量的同时使用其他手段，包括使用居民的抗议力量，是当前军事冲突的典型特点。而2010年版军事学说没有这些条款。与旧版军事学说一样，新版军事学说指出，在当前冲突中可综合运用军事力量和其他手段，但描述更加具体、更加细化，它明确指出，其他手段是指“政治、经济、信息和其他非军事措施，同时广泛利用居民抗议力量和特种作战部队”。新版军事学说中出现了关于非正规部队和私人军事公司参与军事行动、使用“非直接和不对称行动方法”的条款。这些都代表了俄罗斯对当前威胁判断的一些新的认识。俄联邦安全委员会在发布军事学说的通报中表示，“非直接干预”已成为当今世界发生冲突的典型方式，即某些国家为了自己的利益支持反对派、极端或分裂势力在别国引发动乱[3]。俄罗斯安全会议秘书帕特鲁舍夫表示，“美国正在以推进民权社会的幌子资助俄罗斯政治组织，这与他们在苏联和阿拉伯国家的颜色革命中所做的如出一辙”。“俄罗斯近几十年来累积了对抗颜色革命的丰富经验，通过了旨在巩固宪法秩序、捍卫领土完整和抗击恐怖主义与极端主义的法案”。可见，重视信息空间安全，防范外国势力在俄罗斯内部策动颜色革命已经成为俄军事政策的重要内容。

　　三 综合应对国家安全新威胁，提高“动员准备水平”，确保军事组织维持高水准的战备状态 

　　通过新版军事学说可以看出，俄面临的是由信息战、经济制裁等多重因素交织而成的综合性挑战。为应对国家安全的新威胁和挑战，俄世界武器贸易分析中心主任科罗特琴科表示，俄罗斯不会在与美国和北约的抗衡中退缩，“因为任何一丝软弱，都将带来对手进一步的打压与要挟”，只能用实际行动表明自身军力仍然强大，表明决不屈服的决心，别无其他选择[4]。因此，俄罗斯在新版军事学说中提出了动员准备水平的概念，即武装力量、其他部队和机构、国家经济、联邦国家权力机关、联邦主体国家权力机关、地方自治机关及组织完成动员计划的能力。

　　新版军事学说指出，俄联邦动员准备水平是由在一定时期内完成动员计划的准备程度保障的。俄联邦动员准备所应具有的水平取决于预测到的军事威胁情况和军事冲突的性质，通过采取必要规模的动员准备措施实现，也通过为武装力量、其他部队和机关装备现代武器装备及将军事技术潜力维持在应有的水平上实现；动员准备的主要目的是使俄联邦、俄联邦主体及地方机构的经济，国家权力机关、地方自治机关和组织，以及武装力量、其他部队和机关做好准备，保卫国家免遭武装进攻，满足战时国家需求和人民需要。

　　动员准备的主要任务包括：保证战时国家领导的连续性；建立法律法规，用于规范动员时期、战时状态和战争时期所应采取的经济及其他措施，包括明确上述时期金融信贷、税务系统和货币流通系统的运行特性；保证满足战时武装力量、其他部队和机关的需求，满足国家的其他需求和居民的需要；组建专门部队，用于宣布动员后转入武装力量或为了保护俄联邦经济利益而使用；将俄联邦工业潜力保持在一定水平之上，足以满足战时国家需要和人民需求；为完成战时任务，保证为武装力量、其他部队和机关及经济领域提供人员和物资技术资源补充；对军事行动破坏和毁灭的目标开展重建工作，包括恢复生产武器装备、军事技术装备和特种技术装备的生产能力，也包括交通线上的掩体；在战时资源有限的情况下，组织为居民提供食品和其他商品。

　　为有效应对内外军事危险和军事威胁，俄罗斯就必须把动员准备水平保持在相当高的水准上，以便能够在遭到敌人现实军事威胁时，给予敌人无法承受的后果，并能够迅速进行战后重建，恢复战备水平，只有这样才能慑制敌人对俄联邦及其盟国发动攻击。这种动员准备水平的立足点就在于为防止战争而不在于为打赢战争做准备。俄军2014年对西方军区、中央军区、东方军区、战略导弹部队、空天防御兵、空降兵、远程航空兵、军事运输航空兵进行了突然战备检查。通过突然战备检查，获得了军队的真实状况，对其执行使命任务的能力进行了评估。

　　四 加强国际军事合作，拓展军事活动空间，增强俄罗斯在北极及原苏联地区的控制力 

　　与上一版军事学说相比，俄新版军事学说继续强调加强与外国的军事政治和军事技术合作，并明确了俄罗斯的军事政治合作的优先方向，其中包括白俄罗斯、集体安全条约组织成员、独联体成员、上合组织成员，首次明确将阿布哈兹和南奥塞梯共和国视为国际社会成员，并加强与其发展同盟关系，为保障地区和国际安全相互协作。当前，乌克兰东部危机后美国与欧盟持续增强对俄的经济制裁，并且军事介入乌克兰，为乌克兰政府提供军事援助，还组建了直接针对俄罗斯的北约快速反应部队，在与俄接壤的波罗的海国家进行大规模军事演习。针对北约直接军事压力持续增强的严峻现实，俄巩固和加强联盟战略，不仅可以减轻来自美国和北约的军事压力，确保俄在独联体地区的军事控制能力，还能扩大俄军事防御纵深，提升其战略应对能力，提高独联体空间军事政治凝聚力，有效防止盟国的离心倾向。新军事学说进一步重申了俄对盟国的保护义务，一旦集体安全条约组织其他成员国遭受侵略，俄将根据集体安全条约履行其保护成员国的义务，继续为盟国提供核保护伞等。

　　新版军事学说还做出扩大伙伴国家范围的政策宣示，表示要根据联合国宪章条款、国际共识、国际法规则以及俄联邦签署的国际条约，在共同利益基础上，在加强国际安全领域中发展合作，扩大与“金砖国家”（巴西、印度、中国和南非共和国）的合作。还首次做出了在平等的基础上，在必要的时候，与别国建立联合反导防御系统的姿态。这都表明在北约及欧盟的重压之下，俄罗斯急欲扩大战略纵深空间，寻求国际合作，减轻来自西部边境安全压力的诉求。

　　此外，新版军事学说首次出现了保证俄罗斯在北极的国家利益的条款。俄罗斯作为北极圈内主要国家之一，从来没有放弃过对北极利益的争取。2009年3月27日公布的《2020年前俄联邦北极地区发展战略与国家安全保障战略》规定：在军事安全领域俄罗斯坚决捍卫在北极的北部边界，确保良好的作战体制，保持常规部队集群、其他部（分）队、军事组织和机构在北极地区所必需的作战潜力。为此，俄罗斯2014年在北方舰队的基础上组建了北方舰队联合战略司令部，负责北极地区的安全与防务，保卫俄在该地区的国家利益。该司令部从2014年12月1日起在北极地区执行任务[5]。目前俄正在北极地区岛屿领土上增派军事力量、修建军事设施，预计将于2015年年底组建完成并投入使用。除此之外，驻守北极的俄军部队还将在未来获得40枚洲际导弹，超过210架飞机以及250辆新型装甲装备。此外，除了已经恢复正常工作的新西伯利亚群岛机场以外，俄罗斯还计划恢复北极地区的另外两个机场。

　　注释： 

　　[1]〔俄〕《俄联邦军事学说》，2014年12月29日。http://www.kremlin.ru

　　[2]〔俄〕尤里·鲁布佐夫：《俄罗斯更新军事学说与完善战略核力量》。http://vpoanalytics.com/2014/12/31/rossiya-obnovila-voennuyu-doktrinu-i-sovershenstvuet-strategicheskie-yadernye-sily/

　　[3]俄罗斯联邦安全会议关于新军事学说修订问题的通报，2014年2月20日。http://www.scrf.gov.ru/news/838.html

　　[4]〔俄〕弗拉基米尔·穆欣：《从核大棒到非核威慑》，载《独立报》，2014.12.15.http://nvo.ng.ru/concepts/2014-12-15/1_war.html

　　[5]《俄北极战略司令部今年将执行多项任务，维护利益》，新华网莫斯科2015年1月7日电。

　　（责任编辑：陆齐华）